程可呆望着天花板，“妈妈”这个词对她而言有些陌生。
“我没有妈妈，我不知道我妈妈在那儿，我爸说我一出生她就走了，她不要我了。”
听见这句话，顾心音从沙发上撑起半边身子，去看程可的脸。
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淡淡的。没拥有过，自然也就没有失去的伤痛。
顾心音看了她半天，支吾地说：“你应该知道吧，我和哥哥不同姓，哥哥他和你一样，他没有爸爸，虽然但是，哥哥依然是很优秀的人！姐姐你也是。”说到后面，女孩脸上满满骄傲。
虽然不合时宜，程可还是忍不住笑了，心想这小孩安慰人的脑回路还挺奇特。
“我知道。你也是。你妈妈只是生病了，人在生病的时候脑子里可能会产生很多不好的想法，我相信她是爱你的。”
顾心音顿了顿，脸上溢出幸福，回道：“我也觉得！我希望妈妈能赶快好起来，出门去看她喜欢的鸢尾，我会和她一起放风筝！”
小孩子的心事和想法都那么简单纯粹，程可不了解蓝瑛，只在蓝褚佑和顾心音的只言片语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像，一个曾经自强自立优秀能干的女人，因为疾病生命力被吞噬，对待儿女也失了过往的精力与爱意。
稍显沉重的话题被程可掀篇，她拿起顾心音的练习册又问了几个问题，这一次顾心音配合多了。
一下午时间很快过去，程可让写作业的顾心音休息，自己则起身去做饭。顾心音说要给她帮忙，尽管一直说自己没什么需要帮的，她还是像小尾巴一样粘在她身后。
两个人洗菜的时候，公主喵喵喵地跑过来，程可才想起来还没喂猫。
“心音，你可以帮忙喂一下公主吗？”
“好嘞。”
顾心音放好粮，费力地把公主从地上捞起来，嘴里嘟囔：“你又胖了！以后给你改名叫肥猫！”转头又问程可，“姐姐，现在都是你在喂公主吗？”
突然有点儿莫名的心虚，最近蓝褚佑喂的次数更多，程可勉强回答：“对，一般都是我在喂。”
“那你要给它减减肥，它吃太多啦。”女孩叽里咕噜地念着，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对着小猫：“公主你可真是只大馋猫！一天天的，就知道吃！”
“这就得问你哥哥了。”程可切着菜，眼里溢出温柔的神色，“我来之前，冰箱里全是它的罐罐，它对着你哥撒个娇打个滚，你哥就立马给它开罐罐吃猫条了。他这个人，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样子，没想到最心软了。”
说完半晌没听见顾心音的动静，她疑惑地望过去，发现她正眯起眼睛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怎、怎么了？”程可被看得心慌。
“姐姐你好了解我哥啊。”顾心音悠悠地说，“你们是什么关系？你真的不是我哥女朋友？该不会……”她摸了摸下巴，微微眯起眼睛，“你是他养在外边的小情人吧？”
十二三岁的孩子问出这种问题，程可内心几分诧异，无奈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和你哥是同校同学，我是他的学妹。”
顾心音还是很怀疑，“你骗人，学妹怎么会来给我哥做保姆？”
“我没骗人，我只是给你哥打工的，因为……”程可看着面前这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身上是价值不菲的衣裙，胸前别着一颗亮闪闪的宝石别针，一头细心打理的乌黑秀发，还有一看就娇养的脾气，再看看自己身上朴素的打扮，不由得露出一丝赧然的表情。
“因为我家里穷，我要出来给自己挣学费。”
顾心音像是听见了什么无比震惊的消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给自己挣学费？！”
程可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不是边上学边打工？打十几份工，天天到2点才能睡觉，只能睡4个小时，一大早爬起来喂鸡喂鸭，牵牛挑粪……”
“停停停！”程可打断她，迷惑地问：“你从哪里看来这些的？”
“很离谱吗？”顾心音歪着头奇怪地问。
程可皱眉，“是有点离谱，我现在也不是在乡下，没有鸡鸭喂，也没有牛牵，更没有粪挑。”
“我在小说和漫画里看的。”顾心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知道这丫头都在看些什么书，程可再一次无奈地扶额。
“那你在乡下也不需要干那些吗？”顾心音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
“我家没有养鸡养鸭，小时候倒是帮家里干过一点农活……”见顾心音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地听她讲，程可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继续讲了下去。
讲了很多，讲春天播种夏天插秧秋天晒稻谷摘棉花，讲收花生拔花生晒花生吃花生，讲夏天躺在天台数星星吹凉风，冬天窝在大黄小咪身上取暖，讲放学帮摆摊的小姑收钱，暑假出门卖西瓜第一次挣了很多很多钱……
听她描述完自己的童年生活，顾心音的眼角和嘴角都耷拉了下去，一副要哭的样子，吓得程可连连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觉得姐姐你小时候过得好惨，没有妈妈，也没有钱，又要上学又要干活，夏天被晒冬天还要挨冻。”
看着女孩红红的眼睛，程可哭笑不得，本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切过辣椒，于是收回手只是微笑地看着她，“虽然那段时间物质上差点，但是精神上很富足，所以我过得很开心，没有觉得自己很惨。”
“真的吗？”顾心音吸着鼻子问。
程可看着她说：“真的，相比那段时间，后来我才明白，被排挤被抛弃被背叛才是比贫穷更难以忍受的痛苦。”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时间久远的回忆，原本澄澈的双眼染上一丝阴霾。
从爸爸改变开始，她的世界变成了灰色。亲人抛弃嫌弃，同学排挤霸凌，心灵上的侵害是永久难以消散的伤痛。
不过一两秒，她的脸上重新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不甚在意地说：“而且不能用金钱衡量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有钱人也会有不一样烦恼。”
顾心音听了，忽然消沉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说：“你说的对姐姐，我就过得不开心。”
程可看着瞬间蔫了的女孩，若有所思。
“怎么不开心呢？”她突然指向一旁的猫咪，语气轻松地说：“你看看公主吃饭的样子，心里觉得开心吗？”
顾心音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公主正把脑袋扎进碗里，张开大嘴像个挖土机一样，把饭堆挖去一大半，四周洒落一圈的猫粮，圆圆的脑袋快速地左右晃动，不时吐出粉嫩的小舌头，伴随着“呜呜”声细细嚼着，吃完下一秒又张开深渊巨口继续挖土，好像恨不得把整个碗一块儿吞下去才好。
顾心音噗嗤一声笑了，“开心啊！公主这只馋猫，饿死鬼投胎，不对，饿死猫投胎。”
见顾心音乐没了眼儿，程可眉眼染上笑意，看一眼在炖的牛腩，说：“晚上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炖牛腩和油焖大虾，高不高兴？”
说完揭开盖子，一股浓郁勾人的香味飘满整个空间，直冲鼻腔，顾心音咽着口水，直勾勾盯着锅里的菜，说：“高兴。”
程可满意地盛出烧好的菜，看着桌边乖巧等待的顾心音，又问她：“刚才你哥哥发消息给我，说他到楼下了，马上又要见到哥哥了，开心吗？”
门铃适时地响起来，顾心音的脸上顷刻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显然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她快速蹦起来，“我去开门！”说完飞速跑向门口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