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衣面容所凝聚的黑气巨脸,如同一朵巨大且狰狞的乌云,严严实实地笼罩了整个火山口。七道从南荒各地如百川归海般倒流而回的黑光,恰似粗壮的血管,在巨脸的表面蜿蜒蠕动。每吸收一道黑光,那张人脸便愈发凝实,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使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状物,令人呼吸都倍感困难。
程羽紧紧地握住七符剑,剑身上的七枚符文依次闪烁起光芒,然而却显得忽明忽暗,极不稳定——右臂的伤势,让他与剑的力量连接出现了阻碍。身旁的向雪迅速展开玉简,《天音净世谱》上的文字仿若获得了生命,灵动地流动起来,与她腕上的七弦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必须阻止它完全重组!”向雪的长发在狂暴的气流中肆意飞扬,羽衣上的金红光纹也越来越亮,宛如燃烧的火焰,“一旦七道‘种子’能量全部收回,混沌核心就能够实体化,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芷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玄,匆忙退到一块巨石之后,焦急地问道:“我们能做些什么?”
程羽迅速扫视着四周。他们所处的火山半腰平台正在不断崩塌,下方是翻涌着炽热岩浆的深渊,上方则是如铅块般沉重的黑云压顶。在这绝境之中,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七符剑上——初代阁主曾说,这是“守望者”的武器……
“向雪,琴剑合鸣!”程羽突然想起石室门上的刻字,急切地说道,“玉简上有没有记载合击之术?”
向雪快速浏览着《天音净世谱》,突然目光定格在某一页,喊道:“有!但需要七符与七弦达到完全同步……”
话还未说完,天空中的巨脸陡然张开大口,一道直径足有数丈的黑光如汹涌的黑色洪流,喷薄而下!
程羽毫不犹豫地挥剑迎击。七符剑光芒大放,瞬间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黑光与金光激烈相撞,强大的冲击波如同一头肆虐的猛兽,将周围的岩石尽数粉碎。程羽的双腿深深地陷入地面寸余,右臂的伤口更是迸裂开来,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淌。
“程大哥!”向雪见状,立刻拨动琴弦,七道音波如同一支支锐利的利箭,朝着黑光的源头射去。
巨脸发出一声吃痛的吼叫,黑光暂时停歇。程羽单膝跪地,将七符剑插在身前,喘息声粗重得如同风箱。仅仅这一击,便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同步……”他咬着牙,艰难地站起身来,“要怎么做?”
向雪看向玉简,又瞥了一眼程羽流血不止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血脉相连。初代阁主说我们本出同源……”
说着,她突然抓住程羽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程羽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剧烈的心跳,紧接着便是一阵刺痛——向雪腕上的七根琴弦自动缠绕上他的手臂,刺入了七个穴位。
“你……”
“别动。”向雪额头的火焰纹亮得如同烈日,“凤凰血脉可以暂时替代你受损的符文。”
剧痛从手臂迅速蔓延至全身,程羽眼前闪过无数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画面:浩瀚无垠的星海中,七道身影正与混沌之力展开激烈交锋;天音阁初创之时,那位手持七弦琴的老者正仰望星空,目光中透着无尽的深邃;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轻轻地放在悬浮山的门前……
而最令他震撼的,是一个山洞的画面——年幼的自己蜷缩在山洞之中,而洞口站着一个小女孩,正微笑着向他伸出手。那是……向雪?
“这些是……你的记忆?”程羽震惊地问道。
向雪眼中金红光芒流转,轻声说道:“不全是我的……还有天音仙子的,甚至更早的……”
此时,天空中的混沌巨脸已经吸收完第五道黑光,变得愈发凝实。赵寒衣的面容也开始发生变异,额头生出晶莹的角,双眼变成了纯粹的黑暗漩涡,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没时间了。”向雪紧紧握住程羽持剑的手,“跟我一起念——”
《天音净世谱》缓缓悬浮在空中,一段古老而神秘的咒文浮现而出。程羽与向雪同时开口,两人的声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以守望者之名,琴剑为契,星河为证……”
七符剑上的符文纷纷脱离剑身,环绕着两人飞速旋转。向雪的七根琴弦也脱离手腕,与符文一一对应。金红色的光华从两人的接触点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形成一个茧形的光罩,将他们紧紧包裹其中。
混沌巨脸发出愤怒的咆哮,剩余的两道黑光如流星般加速回归。它张开巨口,这次喷出的不再是黑光,而是无数黑色晶体长矛,如密集的暴雨般朝着光茧射来!
光茧内,程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与向雪逐渐交融。他看到了她记忆深处的恐惧——对涅盘后失去自我的深深恐惧;看到了她偷偷珍藏的每一个与自己有关的片段,那些画面充满了温暖与眷恋;甚至看到了她梦中反复出现的那座星空祭坛……
“专注!”向雪的声音直接在程羽的脑海中响起,“想象我们是一体的!”
黑色晶体长矛如暴雨般射来,却在触及光茧的瞬间,如冰雪遇热般化为黑烟。光茧越来越亮,表面浮现出星辰般璀璨的图案。程羽感到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在体内缓缓苏醒,七符剑仿佛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心意相通。
“就是现在!”向雪突然拉着他腾空而起。
光茧带着两人如同一颗流星,朝着混沌巨脸飞速冲去。距离越近,程羽越能感受到那股扭曲的能量——它不仅仅是毁灭,更是一种对世间秩序的彻底否定,是万物归为虚无的疯狂意志。
最可怕的是,在混沌的深处,他依稀感应到一丝赵寒衣的意识碎片。那个曾经温文尔雅、和善可亲的师兄,如今竟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对不起,师兄。”程羽在心中默默默念,然后与向雪异口同声地喊出最后一句咒文:
“净世之光,涤荡诸恶!”
光茧爆发出堪比太阳的耀眼光芒。七符与七弦完全融合,化作一柄横贯天地的光剑,如同一道闪电,笔直地刺入混沌巨脸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瞬。
随即是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混沌巨脸从内部亮起无数金光,随后如脆弱的玻璃般纷纷碎裂。第七道正在回归的黑光在半空中扭曲消散。强大的冲击波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横扫整个南荒,所过之处,那些被污染的星髓结晶纷纷褪去黑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程羽和向雪从高空急速坠落。光茧已经消失,两人的力量也已耗尽。程羽右臂上的符文全部暗淡无光,皮肤如干旱的大地般龟裂;向雪则面色惨白如纸,羽衣的光芒也完全消失,显得无比虚弱。
就在他们即将坠入岩浆湖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
是小玄!它的体型瞬间暴涨至成年麒麟大小,断角处生出一截晶莹剔透的新角,稳稳地接住了两人。白芷和石锤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托起,落在麒麟的背上。
“小玄……你……”程羽虚弱地抚摸着麒麟颈部的毛发,眼中满是惊喜与欣慰。
小玄低吼一声,声音中竟带着几分玄冥麒麟特有的威严。它额间新角散发出蓝白色的光晕,形成一个保护罩,载着众人飞速飞离正在崩塌的火山。
从高空俯瞰,整个南荒大地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被污染的区域逐渐褪去黑色,枯萎的植物重新抽出嫩绿的新芽,就连空气也变得清新宜人。然而,只有七处地方仍有黑气缓缓升腾,那是混沌“种子”的残留。
“还没有完全结束……”向雪气若游丝,“七处污染源……”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缕金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程羽惊恐地发现,她额间的火焰纹正在逐渐变淡。
“你消耗了凤凰精血?!”
向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休息就好……”话音未落,她头一歪,昏倒在程羽的怀中。
小玄降落在银羽族的圣树旁。得到凤凰之力滋养的圣树比之前更加茂盛,枝叶间跳动着细小的金红色光点,仿佛是生命的律动。得到消息的银羽族和黑角族人纷纷赶来,看到昏迷的向雪和重伤的程羽,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大祭司拄着骨杖缓缓走来,仔细检查了向雪的状况后,面色愈发凝重:“凤凰精血消耗过度,需要长时间沉睡才能恢复。”
“多久?”程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一年。”大祭司无奈地叹息,“全看她自身的恢复能力。”
程羽紧紧握住向雪冰凉的手,心中满是担忧。小玄变回幼兽形态,疲惫却又坚定地趴在向雪的枕边,似乎下定决心要守护她。
大祭司转向程羽:“你的伤也很严重。七枚符文过度透支,右臂经脉几乎全部断裂。”
程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皮肤下的符文痕迹也变得模糊不清。但他只是轻轻地摇摇头:“先救她。”
“有一个办法。”大祭司沉吟片刻后说道,“圣树汁液可以稳定凤凰血脉,但需要与星髓能量平衡。如果你能净化一些星髓……”
程羽心头一震。净化星髓意味着他要再次面对那种难以抗拒的诱惑,而且是以他现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但看着向雪苍白的脸庞,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试试。”
铁角族长上前一步:“黑角族可以提供最纯净的星髓原矿。”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昏迷的向雪,“她救了整个南荒。”
当夜,程羽独自坐在圣树下的石室中。面前摆放着从黑角族带来的星髓原矿,未经雕琢的晶体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蓝光,仿佛在诉说着神秘的故事。
仅仅是靠近,程羽就感觉到右臂残存的符文开始躁动不安。那种熟悉的“饥饿感”再度如潮水般袭来,而且比以往更加猛烈——因为此刻的他极度虚弱,而符文急切地渴望修复自身。
“为了向雪。”他喃喃自语,伸手缓缓按在星髓上。
剧痛瞬间如汹涌的海浪般席卷全身。星髓能量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右臂,粗暴地冲刷着受损的经脉。程羽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引导着能量按照天音阁的心法运转,试图过滤其中混杂的混沌杂质。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右臂的皮肤下,蓝黑色的纹路再次蔓延开来。程羽眼前浮现出种种幻觉——他手持七符剑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无人能够抵挡;向雪却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却被他一把无情地推开……
“不!”他猛地抽回手,喘息如牛。
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星髓仅仅被净化了表层,内部依旧是浑浊的蓝黑色。程羽抹去额头的冷汗,突然想起《天音净世谱》上的一段话:
“净化之道,不在排斥,而在包容。”
他若有所思,再次将手放在星髓上。这次,他没有抗拒能量的涌入,而是像疏导洪水般,小心翼翼地引导它们在特定的经脉中循环。奇妙的是,当星髓能量流过心脏位置时,一丝温暖的金红色能量自动融入其中——那是向雪留在他体内的凤凰之力。
混合后的能量流回右臂,开始缓缓修复受损的符文。程羽惊喜地发现,被凤凰之力调和后的星髓能量不再狂暴,反而如春雨般轻柔地滋润着每一条裂缝。
一整夜过去了,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石窗洒在石室中时,程羽面前的星髓已完全变成透明的水蓝色,纯净而美丽。而他的右臂上,七枚符文重新浮现,只是相比原先,颜色淡了许多。
大祭司用净化后的星髓制成药剂,轻轻地滴在向雪的唇间。片刻后,她额间的火焰纹亮了一分,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有效果,但需要时间。”大祭司对程羽说道,“你也该休息了。”
程羽摇摇头,在向雪的榻边坐下:“我等她醒来。”
小玄跳到他的膝上,用脑袋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程羽轻抚着麒麟幼崽的新角,发现角尖泛着与星髓相似的光泽。
“你因祸得福了?”他苦笑着问道。
小玄低鸣一声,突然看向门口。程羽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白芷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木盒。
“程师兄,这是从涅盘地带出来的。”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晶体,“小玄在甬道里发现的,应该是……赵师兄留下的。”
程羽接过晶体。触碰到它的瞬间,一段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年幼的赵寒衣站在天音阁的剑坪上,微笑着向刚入门的程羽伸出手:“我叫赵寒衣,以后就是你师兄了。”
画面一转,是深夜的藏书阁,赵寒衣偷偷翻阅禁书,眼中满是渴望与不甘:“为什么只有程家能继承七符?”
最后是混沌核心爆炸前的一瞬,赵寒衣残存的意识在痛苦中挣扎:“对不起……师弟……”
晶体在程羽的掌心化为点点光芒,融入他的右臂。七枚符文同时亮起,随后又恢复了平静。程羽感到一股暖流涌向心脏,填补了某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洞。
“他最后……清醒了。”程羽轻声说道。
三日后,当程羽靠在向雪的榻边浅眠时,忽然感觉有人轻轻地碰触他的手臂。他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向雪微微睁开的金红色眸子。
“程大哥……”她的声音虚弱,但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程羽喉头发紧,心中一阵紧张,生怕她下一句是“你是谁”。但向雪接着说道:
“梦见我们小时候……那个山洞……”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程羽紧紧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温暖如初。
窗外,圣树在晨光中轻轻摇曳,新生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一个关于守望与重生的动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