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尧,你非逼着我说出来?”周衡问他。
赵尧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周衡看着他的睡颜,手本想去触他的脸,却悬在了空中。
他看着他,呢喃的喊了一声:“卿哥儿。”
周衡没有在赵府多留,他是去别的地方办事的,绕路来的石洲城。
他从赵府出来,正巧,言冰拿着一个食盒从马车上下来。
周衡看到他,走过来打招呼:“言夫子。”
言冰点了点头,说:“听说你从军了?”
言冰知道周衡在两年前就考中了进士,被册封为宣义郎,官居从七品下。
可是为官半年不到,周衡自请去了战场。
周衡点头。
在朝廷中等着晋升,太慢了。
况且宁国公派系跟丞相一派斗得厉害,周衡谁都不看好,所以去战场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刚从赵府出来,见过赵尧了?”言冰问。
“见过了。”周衡还有要事,打了招呼后要走。
言冰道:“别再找他了。”
周衡笑了,笑容与这夜色相融。
言冰看着他骑马离开,叹了叹气。
六年前,过年时,他和暮时去万山家喝酒。
回来,学堂里面的学子也偷偷的喝酒了,还都喝醉了。
他看到周衡看赵尧缠绵悱恻的目光。
没想到六年过去,周衡还有执念。
第二日醒来,赵尧回忆起昨晚,感觉更像是做的一场梦。
还是管家跟他说:“昨夜来的那位公子给小三爷您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京城见。”
“哦。”赵尧揉了揉太阳穴。
赵尧起来后,到饭厅吃早饭。
管家跟他说:“昨天,大爷让人捎话,让你考完了回村一趟。”
“好。”赵尧说。
赵尧没有坐马车回去,而是骑了一匹红马回去了。
他骑着马穿过州城的街道,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好俊的一个汉子!”说话的是一个小哥儿,小哥儿看着赵尧策马离去,立马就红了脸。
赵尧骑马骑了有三个时辰,才走到石缝镇。
他的身子骨不太好,又常年读书,一路的风吹的他难受,走到街上就觉得骨头都瘫软了。
好在,他在街上碰见了赵赫。
赵赫身边还跟着瑢哥儿和琮小子。
三年光景,俩人也蹿高了。
瑢哥儿的模样随了赵赫的,眉眼舒展鼻梁秀挺。
可性子却活脱脱是周悦的翻版。
他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衣服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头顶还束着条同色发带,风一吹便轻轻晃荡,整个人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活脱脱是个招人疼的俏小哥儿。
反观琮小子,越长大越难从他脸上寻到赵赫或周悦的影子,反倒是眉眼间的轮廓,像赵赫十多年未见的弟弟。
当年赵赫父亲在坝上离世后,赵砚的爹娘也没了,赵赫他娘便带着年幼的小儿子改了嫁,离开村子时,也正是琮小子如今这般年纪。
不过,琮小子性子沉闷,不爱说话,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不似其他小汉子那般吵闹,这份沉稳,倒和赵赫如出一辙。
“赫哥!”赵尧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瑢哥儿看见赵尧牵着马走了过来,高兴的跑了过去抱住赵尧:“小叔,你回来了?”
赵尧笑了笑,摸了摸瑢哥儿的头:“回来了。”
他问赵赫:“你们来镇上是?”
赵赫说:“家里修祠堂,我来买东西。”
“修祠堂?”赵尧问。
之前卫闲不是修过一次吗?
“两个月前,咱家祠堂里面的梁木断了就塌了,只能重修。”
“哦。”
既然遇上了,赵尧就跟他们回去。
赵赫家里面的下人赶的马车来的镇上。
回去时,赵尧跟赵赫说:“我好久没见瑢哥儿他们了,想好好的跟他们说说话,就不骑马了,劳烦赫哥帮我把马骑回去。”
“好。”赵赫点头。
瑢哥儿一听骑马,兴奋极了,立马说:“爹爹,我也要骑马!”
“那要你小叔带你回去?”赵赫想着他们要说说话便问。
“好呀。”
赵尧说:“还是赫哥带瑢哥儿回去吧,咱们一块走,我坐在马车里面也能跟瑢哥儿说话。”
既然他这么说了,便赵赫骑着马带着瑢哥儿回去了。
赵尧蹭了赵赫家的马车回去。
赵尧回来后,瑜哥儿他们可高兴了,围着赵尧说话。
赵尧把从州城里面带回来的点心给了瑜哥儿他们。
瑜哥儿他们已褪去了幼时的稚气,个头也蹿高了不少,眉眼间渐渐显露出少年人的轮廓,连带着模样都长开了些。
瑜哥儿长得像江若江若,一身沉静气质,站在那里便透着股端方秀雅的劲儿。他一双眼睛随了赵砚,眼尾微微上挑时,为他整个人都添了几分灵动,让这股端庄里多了些鲜活,他也越发出落得好看了。
溪小子跟赵砚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眉毛皱起来的样子,简直跟赵砚一模一样,他的性子也越发调皮。
至于翀小子,眉眼轮廓越来越像江阙,脸上鲜少露出多余的神情,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至于他不爱说话的样子,又跟赵岐几乎别无二致。
燊小子正是招人疼的年纪,脸上还明显透露着稚气,小脸也圆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溪小子问赵尧:“小叔,你考完试了?”
“考完了,怎么了?”
瑜哥儿和溪小子俩人相互笑了笑,卖了一个关子。
赵砚他们还是那副样子,没怎么变。
赵尧跟瑜哥儿他们说了会儿话后,就去见赵砚了。
“大哥,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吗?”赵尧问。
“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回来了?”赵砚听着他问的话不太高兴。
这小子出去了几年后,都不知道往家回了,还得让他说了才肯回来。
“哪有?我昨日才考完,还想着去月哥儿家里面吃饭呢。”
“不急,”赵砚说:“叫你回来,有两件事。咱家又新盖了祠堂,族谱也要重写,你是咱家里面最有学问的,族谱就交给你写了。”
这也是赵家人商量后的结果。
赵尧觉得这事儿简单,就应了。
“好,那另一件事儿呢?”
赵砚看着他,说:“你也十八了,之前我让你哥夫给你找人相看,你哥夫说你学业紧,不让我打扰了你。现在你考完了,半个月后才放榜,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家里面好好相看。这事儿可是大事,不能耽误了。”
赵尧懵了,指了指自己,惊呆了的表情看着赵砚,说:“大哥,我才多大?你就让我说亲?”
赵尧一直觉得他没比溪小子他们大多少,怎么也轮到他说亲了?
这太突兀了。
赵砚看他不开窍的样子,拍了一下他的头:“你都十八了,村里面的汉子十八了还没有说亲,是要被人笑话的。”
赵尧反驳:“可是,你不是二十几岁才娶的哥夫吗?”
赵砚没好气道:“那时咱家里面穷,现在咱家里面不穷了,怎么能一样?”
“可是大哥,我现在还要科考,花的银子都是家里面的,我现在早早的成婚了,我养不起家呀!”
“没事,你养不起家大哥给你养,你先把夫郎给我娶回来。”赵砚不容人拒绝的说。
赵砚跟江若说过,让他帮忙给赵尧相看。
江若说:“你得问问赵尧想不想相看,他要是不想,我也不能强行逼着他相看。”
其实江若觉得赵尧大可不必这么着急。
赵尧的前途坦荡,就是最后登不了金銮殿,还能退一步在州城里面开一个药馆,而江若直觉,赵尧该找个好的。
他也不是说村里面的哥儿不好,就是觉得还可以再好一点。
赵砚跟江若说:“赵尧答应相看了,你给他张罗吧。”
“他答应了?”江若问。
赵砚点头。
既然赵尧答应了,江若只好帮他张罗。
赵家找先生算了日子,半个月后才能进新祠堂烧香。
所以赵尧帮忙写族谱的日子就不是那么赶。
他从州城带回两壶好酒,一壶留在家中,另一壶则送去了林家。
进门时,正撞见林川板着脸教训灿哥儿。
他一手攥着医书,一手拎着棍子,语气又急又沉:“这么基础的内容都背错,将来若真让你去治病,岂不是要出人命!”
灿哥儿却梗着脖子哼了声:“我以后本就不想行医。”
“不想行医?那你想做什么?”
“不用你管。”
这话彻底惹恼了林川,棍子重重落在灿哥儿手心。
灿哥儿疼得猛地缩手,林川却没松口:“我林家世代行医,你愿不愿意,都得接下这担子。”
“那我改姓钟就是了。”灿哥儿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得林川说不出话。
“你……”林川深呼吸,默默的劝自己,是亲生的,是亲生的。
灿哥儿反倒先松了口:“好了,你打也打了,就别生气了。你也知道,我并没有学医的天赋,你这样逼着我学医术,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或者爹,趁着您现在还年轻,您还是再跟小爹生一个有天分的弟弟吧。”
话音刚落,不等林川反应,他撒腿就往外溜。
林川看着他的背影,气极了:“林灿!你有种别回来,回来了看我不揍你!”
林川的威胁对月哥儿可能有用,月哥儿的性子本来就乖,灿哥儿就不一样了。
这威胁对灿哥儿根本没用。
他本就不怕挨打,反倒觉得挨了打,便能名正言顺地不背医书了。
“师父,消消火。”一旁目睹全程的赵尧连忙上前劝慰。
林川见是他,脸色稍缓,叹道:“灿哥儿打小就野,哪儿待得住?他总说自己笨,其实机灵着呢,就是心思没在学医上。”
“等他长大了,性子稳了就好了。”赵尧劝道。
林川却冷笑:“长大?真等长大了,我更管不住他了。”
林川火气下来了,钟哥儿才从屋里面出来。
他说:“小哥儿学医术确实有些吃苦。”
“月哥儿当时怎么没说苦?”林川问他。
钟哥儿叹了叹气,不跟他说了,再说肯定又要吵起来了。
林川转而问赵尧:“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成。”赵尧答得简洁。
林川看着他,心想,赵尧怎么偏偏姓赵了呢?
灿哥儿但凡有他半点聪明,那些医术还用背吗?
林川叹了叹气。
赵尧从林家出来,村里面人看见他了,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一位大婶笑着调侃:“尧小子,你这模样咋越长越俊?白得比咱村的哥儿还显嫩,比哥儿还哥儿!”
赵尧也不恼,笑着回:“大娘,我这白是常年在屋里看书,晒不着太阳。再说了,我可不是哥儿,这是俊,是自打我二哥之后双河村最俊的汉子。”
大婶笑了笑。
赵尧说的也不错。
赵尧往家走时,路过河边,远远看见灿哥儿一个人坐着,望着河水发呆。
河边不安全,他正要过去劝他回家,
琮小子来了,他坐到了灿哥儿旁边,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琮小子还看到了灿哥儿红肿着的手。
“你要是不想学,我去找林叔说。”琮小子说。
灿哥儿摇了摇头:“别,我爹总是说我是跟着你才贪玩的,你去了我爹说不定连你也骂。”
“我不怕。”琮小子说。
“你不怕我怕,上次我爹都说了,不准我再找你玩了,还说我大了,不能再跟小汉子玩了。赵瑾琮,我讨厌长大。”灿哥儿说着,眼睛也红了。
琮小子摸了摸灿哥儿的头安抚他。
灿哥儿抱着琮小子哭了一场后,琮小子牵着他的手走了。
赵尧看着他俩,心想,小娃娃们的感情真好。
赵尧回家后,刚把新的族谱拿出来,看着旧的族谱,想着要怎么抄,赵砚来了。
“你哥夫让我来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哥儿。”
“我喜欢什么样的?”赵尧问他。
“你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赵砚难以置信的问他。
“没接触过我怎么知道?”赵尧反问。
“那我让他看着找了。”赵砚说。
赵尧点了点头。
他都无所谓,只要家里面人喜欢。
赵砚从他的屋里面出来,赵尧也出来送赵砚。
这时,赵大爷来了。
他看见赵砚就说:“赵砚,你是咱们赵家的族长,可是,我是赵家最年老的,所以修祠堂一事你得听我的意见。”
赵砚耐着性子问他:“大爷您有什么意见?”
赵大爷说:“卫闲的名字不能上咱家族谱。”
“为什么?”
卫闲好说歹说也是正儿八经的赵家人了,不论他们这些年的关系怎么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为什么?因为他不得祖宗待见!他还离经叛道,哪有汉子找汉子过日子的?咱家祠堂的梁木断了,说不定就是祖宗给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