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二载的暮春，长江畔的采石矶被一片新绿覆盖。
叶尘蹲在江边一块平坦的沿石上，清洗着李白的青袍。江水冰凉，带着上游雪水融化的寒意，将他的手指冻得通红。不远处，李白正与当地几位文人饮酒赋诗，笑声随着江风飘来。
十年了。叶尘拧干袍子，望着远处李白的身影，心中感慨。自从离开长安，他们走遍了半个大唐——洛阳的牡丹，吴越的烟雨，洞庭的秋月，庐山的飞瀑...一路行来，李白创作了无数诗篇，名声比在长安时更加响亮，虽然士途再无起色，但诗艺已臻化境。
\"阿尘！酒没了！\"李白的呼唤打断了叶尘的思绪。
叶尘连忙起身，将洗净的袍子晾在附近的灌木上，然后从行囊中取出一坛新酒送过去。李白所在的凉亭里坐着四五位当地士人，个个面带醉意，案几上散落着诗稿和果核。
\"李翰林这首《望天门山》当真绝妙！\"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拍案叫道，\"'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气势何等雄浑！\"
李白哈哈大笑，饮尽杯中酒：\"什么翰林不翰林，如今我李白不过一介布衣，与诸位一样，是个爱诗的酒徒罢了！\"
叶尘默默为众人斟酒。十年来，李白老了不少，眼角有了细纹，鬓角也见了霜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笑声依然清朗如少年。
\"太白兄何必自谦？\"另一位年轻些的文士笑道，\"您的诗篇天下传唱，连孩童都能背诵。这般成就，古来几人能有？\"
李白摇头，突然转向叶尘：\"阿尘，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叶尘一怔：\"回公子，整整十年了。\"
\"十年...\"李白若有所思，\"你说说，我这一生，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凉亭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没料到李白会突然问出这样深刻的问题，更没想到他会问一个仆人。
叶尘深吸一口气，谨慎回答：\"公子诗才冠绝当代，作品必将流芳百世。以小的浅见，这便是最大的成功。\"
李白定定地看着叶尘，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良久，他轻笑一声：\"说得好！当浮一大白！\"举杯一饮而尽。
聚会持续到日头西斜。众人散去后，李白兴致不减，拎着酒壶来到江边一块突出的巨石上，对着滚滚长江继续独饮。叶尘收拾完凉亭，连忙跟过去。
\"阿尘，你看这江水。\"李白指着远处，\"奔流到海不复回...就像人的年华，一去不返。\"
叶尘静静站在一旁。十年来，他见过李白各种状态——意气风发的，醉酒狂歌的，忧郁沉思的...但今夜的诗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我年轻时，以为功名唾手可得。\"李白继续道，声音混着酒意和江风，\"后来觉得，纵无功名，有诗篇传世亦可...如今却常想，这些诗，真能经得起时间考验吗？\"
叶尘心头一热：\"公子何必怀疑？小的虽不懂诗，但知道公子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连三岁孩童都能吟诵；'天生我材必有用'更是鼓舞了无数寒门学子。这样的诗，怎会经不起时间考验？\"
李白转头看向叶尘，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阿尘啊阿尘，十年了，我有时觉得，你比那些所谓的知音更懂我。\"
叶尘鼻子一酸，连忙低头掩饰。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李白的诗会流传千古，影响无数后人。但他不能直说，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予诗人信心。
\"拿笔来！\"李白突然高声道，\"如此良辰美景，不可无诗！\"
叶尘连忙取来笔墨纸砚，在平坦的岩石上铺开。李白提笔蘸墨，略一沉吟，挥毫写下：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写罢，李白掷笔大笑：\"好一个月夜！好一江春水！阿尘，拿酒来！\"
叶尘递上酒壶，李白仰头痛饮，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打湿了衣襟。饮罢，诗人突然站起身，在巨石上摇摇晃晃地舞起剑来。月光下，剑光如水，与江波相映成趣。
\"公子小心！\"叶尘见李白醉步蹒跚，连忙提醒。
话音未落，李白一个踉跄，竟从巨石上跌入江中！
\"公子！\"叶尘不假思索，纵身跳入冰冷的江水。春汛期的长江水流湍急，他几次被浪头打沉，又顽强地浮出水面，搜寻李白的身影。
终于，在下游不远处，他看到了李白白色的衣袍在水中沉浮。叶尘拼尽全力游过去，抓住已经昏迷的诗人，奋力向岸边拖去。
上岸后，叶尘精疲力竭，却顾不上自己，立刻检查李白的情况。诗人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腹部胀满，显然呛了不少水。叶尘想起现代的急救知识，将李白翻转，用力按压背部。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李白吐出几口江水，呼吸渐渐平稳，但仍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