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深山老林,潮湿的空气里裹挟着泥土与腐殖质的气息,终年不散的雾气让整片丛林都显得神秘而幽深。
陆恩仪自从接到任务出差来到这里,便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作为项目技术核心,她几乎是连轴转,白天跟着勘测队深入山区,采集数据,晚上则在临时的营地里,对着电脑整理资料、建立模型,直到深夜。
不知不觉,四五天就这么过去了。
山林深处信号断断续续,几乎与世隔绝。
这种与外界的物理隔绝,反而让陆恩仪获得了一种久违的平静。
在这里,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有纯粹的科研和自然。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戴着一顶鸭舌帽。
因为终日在户外,白皙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蜜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干练飒爽的气质,与在京城时那个温婉沉静的商太太判若两人。
这天中午,她刚端着饭盒从食堂帐篷里出来,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解决午餐,就听到几个刚从林子里结束勘测回来的同事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
“哎,听说了吗?勘测二组那边在山涧底下捡了两个驴友。”
“真的假的?这片山区不是早就被列为禁区,不允许私人登山了吗?胆子也太大了。”
“谁说不是呢,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还好,就是些皮外伤,女的脚好像崴了,走不了路,是被人背出来的。”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玩心跳。”
驴友这个词,猝不及防地刺了陆恩仪一下。
她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好奇,而是警惕。
当初在洪水村的记忆太过深刻,安烟就曾派人伪装成驴友,意图破坏营地制造混乱。
如果不是如今安烟已经自食恶果,变成了痴傻的废人伏法。
陆恩仪真的要怀疑,这是不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是不是安烟背后还有什么人,想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没了胃口。
出于科研人员的严谨和对自己团队负责的态度,陆恩仪放下饭盒,决定还是亲自去营地边缘的临时帐篷那边看一眼。
无论如何,她需要确认情况,排除一切潜在的风险。
她穿过嘈杂的营地,几个相熟的同事和她打招呼,她都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越靠近那个帐篷,她的心跳就越是沉稳,那是身处未知环境时,大脑自动进入的高度戒备状态。
她撩开临时医疗帐篷厚重的门帘,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帐篷里,两个身影正背对着她,高大的男人正笨拙地拿着湿毛巾,给一个坐在简易行军床上的女人擦拭脸上的泥污。
陆恩仪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男人的身形轮廓,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她觉得眼熟得不可思议。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那个男人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恩仪意外地睁大了双眼,瞳孔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往日里那个衣冠楚楚、在商场上挥斥方遒的祝贺楠,此刻头发上沾着草屑和泥点,俊朗的脸上几道清晰的划痕,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冲锋衣被划破了好几个大口子,袖子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而坐在床上的女人,是顾芮。
此刻她脸色苍白,右脚脚踝被简单包扎过,但依旧看得出高高肿起,整个人透着一股虚弱。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
小到你以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以一种最离奇的方式,出现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祝贺楠?”陆恩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惊诧,“你这是……什么新潮的造型?”
她上下打量着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像是刚从泥地里滚出来的男人,和京城那个高高在上的祝家大少联系在一起。
“怎么不在你的京城好好待着当你的大总裁,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玩行为艺术了?”
祝贺楠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尴尬,英俊的脸庞罕见地泛起窘迫的红色。
“陆……陆教授?”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陆恩仪挑了挑眉。
“唉,”祝贺楠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似乎放弃了挣扎,苦笑道,“说来话长。”
他的目光立刻转向了身边的顾芮,所有的尴尬狼狈瞬间被担忧所取代,“先不说这个了,顾芮她受伤了,脚扭得很严重。你们这里有医生吗?或者专业的医疗设备?”
陆恩仪心中的那点警惕,在看到他眼神的瞬间,便悄然散去了大半。
她摇了摇头,走到顾芮身边,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她的脚踝。
“专业的医生没有,我们只是临时的勘测营地。”她沉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别担心,这里有常备的山地越野车,性能很好,可以马上把她送到几十公里外的镇上医院去。”
听到这话,祝贺楠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那就好……”他喃喃自语,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表情,“总算是得救了。”
这时,营地负责后勤的同事走了过来,好奇地看了看祝贺楠和顾芮,然后小声问陆恩仪:“陆教授,这两人……你认识?”
陆恩仪站起身,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回答:“嗯,这两个都是我的朋友。”
一句我的朋友,便直接定义了祝贺楠两人的身份。
同事立刻了然,瞬间变得热情。
他马上招呼人,领着祝贺楠和顾芮去旁边的帐篷里擦洗一下,又麻利地给他们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陆恩仪则转身去安排车辆,她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几分钟内就跟司机交代好了一切。
等祝贺楠和顾芮简单收拾完出来,看到那盘简单的饭菜时,眼睛都快绿了。
他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将食物一扫而空,那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和他平时的形象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陆恩仪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他们俩的水壶里重新灌满了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