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山地越野车发动,载着两人,颠簸着驶离了营地,向着镇上的方向开去。
傍晚时分,陆恩仪结束了阶段性的工作,终于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
她心里惦记着顾芮的伤势,便跟团队负责人打了声招呼,开着营地的另一辆车,去了镇上的医院。
镇上的医院很小,设施也有些陈旧。
陆恩仪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里找到了他们。
顾芮躺在病床上,脚踝已经重新用夹板固定好,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看起来精神不错。
医生正好查完房出来,陆恩仪便上前询问情况。
“没什么大事。”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摆了摆手,操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就是韧带扭伤,有轻微的撕裂,不严重。静养一段时间,别乱动,很快就能好。”
站在一旁的祝贺楠听到这话,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晃,靠在了墙上,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眼眶却是通红的。
那副后怕不已的模样,让陆恩仪看得有些动容。
陆恩仪走进病房,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看着祝贺楠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好了,现在危机解除了。”她的声音带着丝调侃,但更多的是好奇,“所以,能说了吗?你们俩为什么会搞成这样?还正好出现在我的工作区域?”
祝贺楠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病房里因为疲惫和药物作用已经睡着的顾芮,对陆恩仪轻声说:“我们出去说吧,别吵到她。”
陆恩仪跟着他走出了病房。
医院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种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夜色下,花园里很安静。
两人在一条长椅上坐下。
祝贺楠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这才缓缓地开了口,将他们这几天惊心动魄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原来,那天晚上在发现有马蜂袭击后,
祝贺楠的脑子里除了狂奔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嗡鸣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
祝贺楠这才敢放慢脚步,最后精疲力竭地停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像溪流一样从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背上的顾芮同样被颠簸得七荤八素,趴在他的肩头,急促地呼吸着。
直到这时,祝贺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跟大部队走散了。
更糟糕的是,为了减轻他的负重,他们两个人的背包都被队友分担了。
这意味着,他们现在身上,除了一个被他用来照明的头灯,没有任何可用的装备。
他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两人此刻正身处在一片全然陌生的密林之中。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们俩粗重的喘息声。
浓得化不开的白色雾气在林间弥漫,能见度极低,三米之外便是一片模糊。
那些高大的树木在雾中只剩下狰狞的剪影,仿佛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冷眼旁观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彻底迷路了。
“先找个地方停下来。”顾芮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带着丝虚弱,但依旧保持着专业判断的冷静,“这个雾气不对劲,可能是瘴气,吸多了会头晕,甚至产生幻觉。”
“瘴气?”祝贺楠他立刻照做,背着顾芮,凭借着头灯那点微弱的光束,开始在附近小心翼翼地寻找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
转了一圈,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在几块巨石的夹缝中,发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
他用头灯朝里面照了一圈,里面很干燥,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地上的一些枯叶和碎石,没有任何野兽栖息的痕迹。
这无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顾芮放下来,让她靠着山壁坐下。
然后,他蹲下身,借着光,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踝。
那里的肿胀似乎比在山顶时更厉害了些。
强烈的懊恼袭来。
他坐在地上声音里充满了挫败。
“对不起。”
“都是我根本没听到你喊我,只顾着自己埋头乱跑,才会跑了这么远,跟所有人都走散了。”他抬起头,总是锐利自信的眼睛,此刻却黯淡无光,写满了歉疚,“还连累你跟我一起,被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以为,迎来的会是顾芮毫不留情的嘲讽或怒骂。
毕竟,这一路走来,她怼他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顾芮这次却并没有骂他。
她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平静。
“那种情况下,你的反应是求生本能,换了任何人都会那么做。”
“能最快地带着我脱离蜂群的攻击范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做得没错。”
她目光投向洞外浓重的雾气,眉宇间染上了忧虑。
“我现在只希望……罗森他们都没事,没有人被马蜂蜇到。不然,我作为这次探险活动的发起人,会有不可推卸的连带责任。”
听到她还在担心别人,祝贺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脱口而出:“你别担心!不管有没有人受伤,出去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帮你处理好。”
这话一出口,顾芮反而突然笑了。
目光落在他满是划痕的手臂上,带着揶揄。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处理什么?”
一句话,让祝贺楠刚刚建立起来的豪情壮志瞬间卡了壳。
他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也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是啊,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迷失在深山里的倒霉蛋罢了。
他索性坐到了顾芮的身边,与她并肩靠着冰冷的山壁。
“行,我现在什么也处理不了。”他关掉了头灯,整个山洞瞬间陷入黑暗,只有洞口透进一点微弱的的天光。
“现在太黑了,雾也大,什么都做不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你先休息,我守着。说不定明天早上雾散了,我们就能找到回去的路,或者遇到大家了。”
顾芮没有反驳。
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声,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温热。
很奇怪。
明明这个男人在她眼里,各种不靠谱。
可是在这绝境之中,他那句简单的我守着,却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