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商衍声音更低了,“为了彻底推开我,她甚至找人,假扮她的男朋友。”
“所以,我觉得……可能她的话是对的。”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们虽然有过一段过去,但或许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强求,只会让两个人都痛苦。”
花园里的空气清冷而湿润,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凛冽。
商衍讲述完那段无疾而终的跨国追寻,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骨架,肩膀微微垮塌着,无法掩饰的挫败。
陆恩仪静静地听着,没有急着安慰。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我倒是不认为,沈意是不喜欢你。”
一句话,让沉浸在自我否定中的商衍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是全然的错愕。
陆恩仪继续分析道:“从你的描述来看,更有可能是因为顾虑太多。你忘了,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安稳的生活,那份平静对她而言,可能比什么都重要。”
她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商衍,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你想想,如果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真的觉得你的出现是一种穷追不舍的打扰,那么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在被你发现之后,立刻换个城市,甚至换个国家。她才出国不久,没有深厚的根基,也没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对她来说,离开一个地方的成本很低。”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他只沉浸在沈意找人假扮男友的决绝里,却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逻辑。
她没有走,她还留在原地。
一缕微光,就这么顽强地挤进了商衍被乌云笼罩的心底。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黯淡的眸色里迸发出亮光,“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还没彻底结束?”
看到他眼中的星火被重新点燃,陆恩仪的脸上露出极淡的浅笑。
“我说不好,”她诚恳地摇了摇头,“毕竟,我自己在感情这件事上,也并没有多少值得称道的经验。”
她的话让彼此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空气中弥漫心照不宣的尴尬。
“但是,”她很快将话题拉了回来,“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有时候适当的拉开距离,或许并不是坏事。给彼此一点时间和空间,说不定她自己也能想清楚,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说完,她的目光便落在商衍的身上,不再是刚才那种纯粹的分析。
看了他几秒,才给出了和商执聿惊人相似的评价。
“商衍,你有没有觉得,你在感情里……不太主动?”
商衍怔住了。
他没想到陆恩仪会说出这样的话。
自嘲的意味不言而喻:“这句话……从一个曾经拒绝了我两次的人嘴里说出来,感觉还真是……有点奇怪。”
他的坦诚让陆恩仪也微微一滞,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
“我不是在说我们的过去,”她认真地解释道,“我是指你和沈意。我总觉得,是不是因为你们的感情开始得就比较不走寻常路,所以在这段关系里,你就一直走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畏缩,害怕把自己最真实那一面展现给沈意看?”
商衍的苦笑僵在了脸上。
因为陆恩仪说对了。
一针见血。
“执聿……他之前也这么对我说过。”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自己解释,“我试着不再那么温吞,试着表现得更……不同一些。但是,她好像不太能接受。”
“那会不会是因为,你突然的改变,对她来说也同样感到陌生呢?”陆恩仪立刻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任何改变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也许她也需要时间,来重新认识那个不同的你。”
商衍的脸色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
垂下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陆恩仪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块块拼图,帮他把自己和沈意之间那团乱麻的关系,梳理出了一个全新的脉络。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巧妙地岔开了这个让他心绪翻涌的话题。
“那你呢?”他温声问道,“你和执聿,现在怎么样了?我总觉得,昨晚在饭桌上,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陆恩仪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是。”她承认了。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给自己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研究所最近正在筹备一个高原地区的科研项目,所有核心成员都要参加行前体检。我……”
“我因为……在体检中再次被查出怀孕,所以去不了了。”
“什么?!”商衍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恩仪,眼眸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倏然睁大。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你又怀孕了?!”
无论他们夫妻之间有多少矛盾,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总是值得庆贺的。
可是,看陆恩仪那平静到近乎落寞的神情。
商衍的脑子飞速运转,将昨晚她所有的反常串联了起来。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告诉执聿?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还是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瞒着他,是想偷偷拿掉孩子,去参加项目?”
陆恩仪下意识地想,是不是自己过去的行为,真的给人留下了如此不可信的印象?
当初她瞒着怀孕的事情决绝地和商执聿离婚,一个人在生下陆景轩的那段往事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在他们这些知情人的心里,已经将她与为了事业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孩子的形象画上了等号。
所以,当他们得知她再次怀孕,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充满了惊疑与猜测。
陆恩仪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她轻轻摆了摆手,“这倒不是……”
她怎么可能不要这个孩子。
这是她身体里正在孕育的小生命。
无论她对商执聿的感情有多复杂,这个孩子本身是无辜的,是她血脉的一部分。
“我只是……暂时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他。”她声音低了下去,“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虽然还在一起,但我心里……始终没有办法再完全地信任他了。”
“总觉得,如果把怀孕这件事告诉他,就好像我又一次向他妥协了一样。”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嵌入手心,带来轻微的刺痛,“我有点……看不起那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