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他的指尖微微蜷起，像是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沈清璃站在他左前方，立刻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她没有出声，只是将药囊往掌心压了压，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翻涌的黑雾。
故人蹲在右侧，手指仍搭在幽冥砚上。墨色的纹路在他手背蔓延，像活过来的藤蔓。他低声道：“它来了。”
地面开始震动，不是从远方传来的那种闷响，而是直接从脚下升起的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往上爬。裂缝在三人周围裂开，沙土簌簌滑落，露出下面漆黑的空洞。
叶凌霄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里没有光，却像藏着一道即将出鞘的剑。他缓缓抬手，握住横在膝上的剑柄，指节一寸寸收紧。剑身轻震，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响。
“我知道了。”他说。
声音很轻，却让沈清璃心头一松。她立刻把刚才带回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强敌不是来杀你的，是冲着‘归源’来的。而你，是唯一能唤醒它的人。”
故人接话：“老者说，它是上古邪修，二十年前被封印过一次。十年前借尸还魂，又被打回深渊。这次它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叶凌霄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只是慢慢站起身，动作平稳，仿佛体内所有的伤都在一瞬间被压了下去。风吹过他的衣角，却没有扬起尘土——空气像是凝住了。
远处的黑雾突然向中间塌陷。
一个巨大的轮廓从裂缝中升起。它的脚踩在地面上时，整片荒野都向下沉了一寸。三丈高的身躯披着残破的战甲，甲片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每一道都在缓慢渗血。它的脸像是被人用刀重新割过一遍，五官歪斜，嘴角一直裂到耳根。
它开口了。
“叶凌霄。”
名字从它口中吐出，像是一道咒语。沈清璃的耳朵瞬间流出血丝，她咬牙撑住，没有后退。故人迅速在地面划出一道墨线，幽冥砚嗡鸣，将那股音波挡在外面。
叶凌霄站着没动。
“你躲不掉。”那巨影抬起手，骨杖指向他，“你的血脉是钥匙，你的剑意是引信。只要我拿下你的心头血，‘归源’就会为我开启。这不是选择，是命定。”
叶凌霄终于开口：“你说我是宿主。”
“不错。”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握紧剑柄，往前踏出一步，“宿主愿不愿意？”
地面裂痕随着他的脚步延伸。风向变了，原本停滞的沙尘开始逆着卷起，围绕着他旋转。三道剑罡从他体内冲出，在空中划出弧线，稳稳落在他身侧。
沈清璃上前半步，站到他左前方。她从袖中抽出一枚银针，针尾系着一张泛黄的符纸。她将针别在肩头，低声说：“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故人也动了。他将幽冥砚推至身前，双手按在砚面，墨色如水般溢出，在地上连成环形阵法。他抬头看向那巨影，声音平静：“上次你能逃，是因为有人替你挡了那一剑。这次，没人会再替你死。”
巨影沉默了一瞬。
然后它笑了。笑声像是从很多具尸体喉咙里挤出来的，层层叠叠，听得人头皮发麻。它举起骨杖，轻轻敲了下地面。
轰！
裂缝猛然炸开，黑色的气流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旋转的柱子。它的身形在黑气中缓缓下降，从三丈高缩到与常人相仿，但压迫感反而更强了。它站在百步之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叶凌霄。
“你们以为，知道我的来历，就能赢？”它说，“可你们根本不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少年。我吞过九百亡魂炼体，饮过千年怨气洗脉。我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回来。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叶凌霄冷笑：“所以你是来找死的？”
“我是来完成宿命的。”它抬起骨杖，指向三人，“而你们，不过是路上的石头。”
话音落下，它的身体周围浮现出七盏暗红色的灯。每一盏都悬在半空，灯焰是黑色的，摇曳间投下七道不同的影子。那些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低着头，双手合十，像是在祭拜什么。
沈清璃皱眉：“那是……献祭者的残魂？”
故人脸色微变：“它用活人点灯，每一盏都锁着一个灵魂的寿命。七盏灯，就是七条命。”
叶凌霄盯着那七盏灯，忽然道：“你缺一个。”
巨影一怔。
“七盏不够。”叶凌霄说，“你要的是‘归源’，那就得凑齐八方之数。东南西北，四维上下，再加上中心宿主。你现在只有七个祭品，差最后一个。”
巨影盯着他，许久才道：“你既然知道，那就该明白——那个位置，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可惜。”叶凌霄提剑向前，“我不喜欢被人安排。”
他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一道雪亮的光撕裂空气，直斩而去。巨影举杖格挡，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火光。冲击波扫过地面，将沙石掀飞数十丈远。
沈清璃趁机甩手，三枚银针带着符纸飞出，分别钉在前方三处方位。针尖入地瞬间，一圈淡青色的光晕扩散开来，封锁了前方三十步的空间。
故人同时催动幽冥砚，墨雾翻滚，化作两条长蛇般的锁链，从左右两侧包抄过去。锁链未至，空气中已传来沉重的压抑感，像是有千斤重物压了下来。
巨影冷哼一声，七盏灯同时闪动。七道影子脱离灯焰，扑向三人。每一个影子的速度都快得看不清，所过之处，地面留下焦黑的痕迹。
叶凌霄横剑格挡，挡住一道扑来的影子。那影子撞在剑身上，发出金属交击之声，随即化作黑烟散开。但他肩头还是被擦了一下，衣服瞬间腐烂，皮肤泛起青紫色。
沈清璃迅速从药囊取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接连打出五张符箓。符纸在空中自燃，形成一面火墙，暂时拦住两道影子。
故人被一条锁链缠住右腿，他猛地一挣，墨光炸开，才脱身而出。他咬牙道：“这些影子不怕死，只会耗我们真元！”
叶凌霄盯着巨影，忽然道：“它本体不动，说明不敢轻易离开那七盏灯。灯是阵眼，也是弱点。”
沈清璃立刻反应过来：“毁灯？”
“对。”叶凌霄握紧剑，“你掩护，我主攻。”
故人点头：“我拖住影子。”
三人迅速变换位置。沈清璃退至后方，双手结印，药香弥漫开来。她的指尖泛起淡淡金光，那是以自身精血催动医术的征兆。
故人双掌拍地，墨雾再次升腾，这次化作一面高墙，挡在三人与影子之间。
叶凌霄深吸一口气，提剑冲出。
他的身影在沙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残影。风在他耳边呼啸，心跳声越来越快。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巨影举起骨杖，七盏灯同时亮起。
七道黑影从灯中跃出，比之前更快更猛，直扑叶凌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