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娘扭头看向元和帝。
“肢解便是用特殊手法配合工具,让观赏者看到表演之人的手脚可与身体分离。”
她表情沉重道:
“此技艺若操作不当会真的出事,我公爹便是因没掌握好时机真的断了手脚,流血而亡。
“是以,肢解虽然是家传的秘技,我夫君其实只知道技法,并没有真的表演过。”
元和帝了然。
在宫里,稳比出彩更重要,毕竟一旦出了差错极有可能要被问罪掉脑袋。
茵娘想起旧事,叹了口气,面露后悔之色。
“如果我们当时直接拒绝,远远离开就好了。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邵安说他正在寻找伙伴,想要组建一个百戏班,邀请我们夫妻加入。一个陌生人上来就说要组百戏班,自然不能让人相信。
“他见我们夫妻不信任他,当场表演了玉飞仙,还说这是他家传的秘技。”
听到这话,曾谷气愤不已。
“什么他家传的秘技,那玉飞仙是老朽传授给他的!若不是四十多年前老朽的师兄帮着寺里的和尚把掉落的绳子挂回竿子上,哪有什么玉飞仙的名字!”
众人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可从曾谷口中听到确定的答案,还是不免震惊。
茵娘哽咽着说道:
“我和夫君在百戏行这么多年,自然也听说过玉飞仙,只是无缘见识。当时邵安表演完玉飞仙,我夫君便有些动心,又听邵安愿意把玉飞仙传授给他,忍不住答应下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你们在外卖艺行走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说到底还是动了贪心。”元和帝出声点评。
茵娘抿了抿唇,叹道:
“那可是玉飞仙,百戏行当里谁不想学……多学会一个秘技,就能多一个传家的技艺,有门手艺傍身,子嗣后代吃饱饭就不是难事。”
她低头抚摸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神情悲伤:
“玉飞仙没那么好学,可邵安不厌其烦的教我夫君,不仅如此,他还教我高跷走索,我原本就会走索,学起高跷走索容易许多。
“因他待我夫妻二人赤诚,又倾囊相授,我们渐渐拿他当作至交、家人。我夫君觉得不能总是占便宜,就把家传秘技肢解一事告诉了他。”
曾谷听到这里,忍不住叹气摇头:
“这邵安向我学习玉飞仙之前也是表现得老实憨厚,又会做事,又会哄人,哄得我家桃花对他倾心,劝我教授他玉飞仙……此人就是个狡诈小人!专门骗取他人秘技。”
对曾谷的话,茵娘赞同不已。
“邵安得知我家有肢解秘技后,便开始撺掇我夫君练习。
“说什么正是我公爹因肢解而死,我们就更不应该让此秘技失传,只有练习好,并重现此秘技,让它像玉飞仙一般出名,才对得起我公爹的在天之灵。”
“毕竟是家传的东西,我夫君怎能不动心,便和邵安一块琢磨起来,两人没日没夜的练习,终于摸透其中的窍门,然后我夫君就……就在第一次正式表演的时候出事了。”
茵娘死死攥紧衣裳,哭诉的声音里透出咬牙切齿的恨意。
“我夫君表演时,落下的刀刃直接斩断了手脚,最后像我公爹一样……一样失血而亡。”
她浑身颤抖道:
“我怀疑夫君的死有问题,假意委身于邵安,终于趁着他醉酒时从他口中得知是他动了手脚,让刀刃提早落下,害得我夫君惨死,目的只不过是要独自掌握秘技。”
随着她的讲述,丧夫的痛苦、委身的屈辱让茵娘仿佛回到那段忍辱负重的日子,眼泪无声地漫过脸庞。
茵娘缓了缓神,哑着嗓子说道:“我跟着邵安一路来到长安,察觉到他有将我卖掉的打算……”
“卖掉?你和他不是……”
戴昇忍不住惊讶问道:
“怎么说,你也算是他的女人,把自己的女人卖掉,是个男人都做不出来!他又不是第一次卖掉自己的女人了。”
茵娘脸色难看,低垂着头回答说:“那就是个畜牲,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家桃花还跟他正正经经拜过天地,不也被他转卖了?”曾谷激动道,“也不知道我家桃花现在在哪,还有没有活着。”
茵娘看到曾谷痛哭流泪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收回目光继续说道: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必须动手。”
“邵安一直想闯出名头,有朝一日能进宫给圣人表演,借以获得权势将当年欺辱过他的人全部驱逐出长安。
“所以我冒充官员家的小娘子写了一封信,约他在望长安碰头……我要他死得比我夫君更惨,我夫君被分尸,那他就变成一滩烂泥!”
浓烈的恨意落在众人耳中,让在场之人都为之一叹。
元和帝没想到自己还在邵安的计划中,感受到陈无讳看过来的眼神,咳了两声。
温清宁端详着茵娘的表情,凑近飞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了些什么。
飞英点点头,挪动脚步……
茵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神情哀伤:
“这是我夫君的血脉……也罢,我带着他一起去见我夫君,也好一家团圆。”
说罢,朝望长安的窗户冲去。
众人大惊失色,下意识伸手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