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翠芬一直默默站在她身旁,听到这话,忽然攥紧了宋聿安的手,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带着一丝担忧,犹豫着低声说道:“娘,大军和小水今天才刚回村,家里正热闹着,咱们这时候回去,是不是不太合适?万一冲撞了什么,惹人口舌……”
宋聿安闻言冷笑一声,嘴角微扬,可眼神却冷得像刀锋,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她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去啊,为啥不去?越是这时候越要去!周努力下班早着呢,咱们现在动身,准能赶在他前头到。让他也瞧瞧,这个家,不是他说了算!”
张大强听了没多说什么,只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转身朝院子里喊了两嗓子,很快便叫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徒弟。
两人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他们手脚麻利,先把家具一件件抬上三轮车,又用绳子牢牢捆好。
到了新家后,再一一搬上楼,按照宋聿安的要求摆放在合适的位置,连柜子的朝向都问得仔细。
宋聿安看在眼里,心里满意,也没吝啬。
她悄悄从兜里又掏出几张钞票,塞进张大强手里,低声道:“师父,辛苦您了,这点钱是给徒弟们的谢礼,您帮忙分一下。”
张大强推辞两下,也就笑纳了。
这份情面,既是给师父的尊重,也是为自己日后留条后路。
送走工人后,天色已近黄昏。
宋聿安抄起靠在门边的扫帚,挽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她弯着腰,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灰尘和碎屑,动作利落,毫不停歇。
沈翠芬却站在门口没动,目光始终盯着墙上那面老旧的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仿佛敲在她心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迟疑和不安:“娘,别扫了,咱们先回家吧?今天也累了,改天再来收拾也来得及……”
宋聿安头也没抬,依旧专注地扫着,直到把最后一撮灰土扫进簸箕,才直起腰来。
她拍了拍手,拎起角落里一袋红彤彤的苹果,转过身笑着对沈翠芬说:“你呀,瞎操心啥?咱们今天回去,怕是没人欢迎,尤其是你,翠芬。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躲。躲了,他们就更觉得咱们心虚。”
沈翠芬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圈微微泛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娘,我不怕受气,真的。可您大儿子回来了,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我这个做媳妇的,要是这时候回去搅局,会不会让您难做人?我不想当绊脚石啊……”
宋聿安一听这话,心头一酸,眼眶也热了一下。
她快步上前,一把攥住沈翠芬的手,那手掌粗糙却温暖,她用力地将女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声音低沉却坚定:“谁真心待我,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清二楚。那些虚情假意的,嘴上叫得亲,背地里捅刀子,我见得多了。”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原先以为周大军靠谱,是我这辈子最指望的孩子,结果呢?也是个糊涂蛋,遇事不扛,见利忘义。现在,娘眼里就你一个闺女,是真心疼我、护我的。旁人?哼,我真不在乎。活到这个年纪,图的不是热闹,是心安。”
沈翠芬心里热乎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亲儿子哪能真不管?
血肉相连,那是从娘胎里一起出来的,哪是说断就断的?
再不济,也是骨肉至亲啊……
两人收拾妥当,终于一同步行回到村里的老宅。
刚一进家门,就看见那辆黑亮的小轿车稳稳停在院门口,车身上还沾着路途的尘土,显然刚到不久。
宋聿安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周努力托人买的车,心里顿时一阵不痛快。
她没说话,只是拽紧了沈翠芬的手,径直往屋里走,脚步坚定,毫无退缩之意。
屋里,灯光昏黄,人声嘈杂。
周大军和小水并排坐在堂屋的长椅上,周围一圈亲戚围得严严实实,有老有少,全盯着他们,目光里满是打量与期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仿佛在等一场戏开场。
周秀丽第一个开口,她站在人群最前面,语气带着质问和委屈:“大哥,你在外头这么多年,一回来连我们都认不出了?爹呢?你也忘了?他在世时最疼你,临走前还念着你的名字!”
周大军皱着眉,神情困惑,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周秀丽,脸上写满了不信和不耐烦,似乎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冷冷地回了一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刚回来,还没缓过劲,你们就这么逼我?”
就在这时,周努力从角落里站起来,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上下打量了周大军几眼,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语气轻松:“回来就好!人没事,啥都好说。咱们是一家人,别的都不重要。”
小水一直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捏着衣角。
这时她的手突然被周秀丽拉住,她一愣,随即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接过话头说道:“努力,小水说了,你们今天回来,就是为拿户口本去部队和派出所报到。咱家大军可不能当黑户吧?以后办正事,样样都得用到身份。”
周努力一听,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迅速得几乎带起一阵风,脚下一用力便冲进了里屋。
他急匆匆地翻开了靠墙的老式木柜,柜子发出“吱呀”一声响,灰尘都随着震动飘了起来。
他翻箱倒柜,纸张和杂物散落一地,终于从一个旧铁盒里摸出了那本发黄的户口本,封面上还贴着早已褪色的标签。
他攥着本子,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嚷:“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小水伸手就要去接,指尖刚刚碰到封面,却被坐在一旁的宋聿安猛地伸手一挡,抢先一把将户口本夺了过去。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锐利,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周努力是这个家的户主,这本户口本上头,从他本人开始,往下依次登记着宋聿安、沈翠芬、还有蒋桂芳的名字,每个人的姓名、出生年月、关系写得清清楚楚。
以前周努力总是把这本子藏得严严实实,钥匙随身带着,宋聿安想翻都翻不到,气得咬牙也没办法。
可现在,本子就实实在在地握在她手中,她怎么可能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