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不足十五岁、未曾踏出过宫门一步的小丫头。
连世间的冷暖炎凉都尚未真正体会,更不懂人心的险恶与算计,可她偏偏已把自己逼到了这般田地——整日忧思成疾,夜不能寐,如今竟烧得昏沉不醒。
“父皇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你这种话?”
皇帝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痛惜与自责,“音音,别再瞎琢磨了!你看,这不是父皇来了?还有你皇兄,也跟着赶来了。一家人好好的,谁也不会舍你而去。乖,听话,张嘴,让父皇喂你喝点甘草水,先降降温,好不好?”
皇上接过御医双手捧上的白瓷碗,碗身温温的,尚带着一丝余热,药香清淡,在寂静的殿内缓缓飘散。
他神情柔和至极,眼神里满是怜惜与慈爱,一手轻轻托起楚音音的后颈,另一手端着碗,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药汁送入她的唇间。
可她气息微弱,刚喝进一口,便控制不住地呛咳起来,半数药水顺着嘴角流下,濡湿了衣领与被褥。
如此反复几次,非但未能缓解病情,反倒让她愈发虚弱,额头滚烫如火,呼吸也愈加急促。
三皇弟站在床畔,心急如焚,眼见这一幕实在难以忍耐,刚张嘴想要说话,焦急地喊了句“父皇——”,却被身旁的太子猛地一把按住肩膀,硬生生截断了声音。
“父皇……”
他回头瞪向太子,满脸委屈与不满。
“三弟,”太子低声开口,语气温沉却不失克制,“父皇心里比谁都着急,你现在插嘴,只会让情况更糟。安静些,别添乱。”
“我不是要添乱!”
三皇弟挣开他的手,语气激动,“我是有办法!你凭什么总打断我?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啊!这可是关乎音音性命的大事!”
taosi眉头一皱,终是没了耐心,冷冷地转过脸去,不再看他一眼。
这人怎么就这么倔?
明明局势紧张,偏生一根筋,听不进半句劝,非要闹得满堂皆知才甘心吗?
“行行行,你说!我不拦你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个够!”
太子拂袖转身,语气中夹杂着无奈与烦躁。
三皇弟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随即迅速转回头,目光巴巴地望向正在喂药的皇上,眼中燃起希冀的光,神情宛如一只饿极了、等着主人投食的小狗。
“父皇,”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病中的楚音音,“您也知道,音音这烧来势汹汹,御医院几位太医轮番诊治,至今仍束手无策。眼下情形危急,不如……不如请灵儿姑娘来看看?她手中常备一些稀罕的草药,听说当年连母妃怀胎不稳那样的重症都能救回来。音音不过是风寒入体、心神受创,若得她出手,定然能转危为安!”
这话刚落音,殿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太子闻声猛然抬手捂住了额头,眉心紧锁,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无奈与隐隐的担忧。
他这三弟啊,脑子真是奇了怪了。
要说笨吧,他一针见血,想法倒是准;
可若说聪明吧,又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说话从不经过脑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完全不管场合是否合适,也不顾别人脸色。
皇上刚缓和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
那原本微松的眉头重新紧锁,眼神冷厉地盯住三皇弟,仿佛在看一个不知轻重的莽夫。
“闭嘴吧你!”
皇上低吼出声,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震得殿内众人心头一颤。
“父皇,我——”
三皇弟涨红了脸,还想争辩几句,为自己方才的冒失辩解,可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床上的楚音音忽然猛地弓起身子,像被无形的力量从背后顶起,整个人剧烈一颤。
紧接着,她张口一吐,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正是刚才好不容易喂进去的甘草水,全数倒了出来,洒在锦被上,湿了一大片。
这一下,他更来劲了!
三皇弟立刻抓住机会,声音陡然拔高:“父皇您看!
都吐成这样了!
她身子都撑不住一碗药汤,再拖下去恐怕真要出事!
就让她拿两株灵草试试,又不是要命的事,咋就不行了?
难道非要等到病入膏肓才肯松口吗?”
皇上顾不上脏,一手急忙扶住音音摇晃的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而急切。
他的眉头拧成死结,额角青筋微跳,眼中满是心疼与焦虑,仿佛眼前病弱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他亲生的女儿一般。
楚音音终于喘匀了气,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渐渐平复。
整个人又软成一团,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昏昏沉沉地倒回枕上,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呼吸灼热,像是正被烈火从内而外地炙烤着,眼看就要被烤化了。
情势所迫,皇上虽心里百般不情愿,可细细一想——
三弟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如今太医束手无策,药石无效,而楚音音病情急转直下,若再耽搁,只怕真会出人命。
与其坐等恶化,不如放手一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值得赌上一把。
“好吧。”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无奈与沉重。
“太子,你去,把灵儿带来。让她……看看音音。”
太子应声回头,脚步未动,目光却在那一瞬间不经意地扫过床榻上的楚音音。
说不清为啥,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那女子的面容虽苍白憔悴,可那眉眼间的轮廓,那微微颤抖的睫毛,竟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像是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正悄悄藏在表象之下,等待揭晓。
这时候,安旭宫里,楚砚昭刚给二皇子涂完药草。
她手法熟练,指尖蘸着翠绿的汁液,轻轻涂抹在二皇子红肿的手掌上,还吹了吹气,像是哄孩子般说道:“忍着点啊,凉一下就好了。”
那手掌瞬间就不肿了,皮肤光滑如初,连一点擦伤的痕迹都没有,跟没挨过打一样。
二皇子瞪大眼睛,低头看了又看,忍不住直嘬牙花子:“灵儿,你种的这草也太神了!
我小时候要是有这玩意儿,何至于天天被太傅追着打?
抄书抄错一个字,手心就挨三板子,疼得我半夜都睡不着!”
“以后就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