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懂,脑袋里像塞了团棉花,稀里糊涂的。
可看二皇子那副异常认真的神情——眉头微皱,目光沉静,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信任,像春日里悄然洒落的阳光,温暖而自然。
于是,她用力点了点头,小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听话的小兔子。
“真乖。改天二皇兄给你偷一罐子蜜饯糖糕,管够。你喜欢的桂花味,还有杏仁酥,都给你藏着。”
“好呀!二皇兄最棒啦!砚昭也给你擦脸!”
她眼睛一亮,脸颊鼓鼓的,笑得像只偷了蜜的小狐狸,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话音未落,她双手捧起冰凉的井水,猛地泼向二皇子的脸。
水花四溅,像碎玉般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二皇子正蹲着说话,根本没防备,整个人愣了一下,脸上、额发、衣襟全湿透了。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一滴一滴滑落,洇湿了青色锦袍的前襟,在衣料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哭笑不得,抬手抹了把脸,却还是被那凉意激得眉头一跳。
他盯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小丫头,无奈地摇头,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力道不重,却带着几分宠溺的责备。
“小坏蛋,故意的吧?看你那得意样儿。”
“咯咯咯……大花猫!二皇兄变大花猫啦!”
楚砚昭笑得蹲到了地上,小手拍着膝盖,肚子一抽一抽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指着二皇子的脸,小脸涨得通红,“你看你看,脸上还有墨点!像只脏兮兮的小猫!”
原来方才二皇子写字时,不小心蹭了墨汁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清理,被水一冲,反倒晕染开来,斑斑点点,像极了街头卖艺的涂脸小丑。
太子站在几步外的梧桐树下,背靠着粗壮的树干,远远看着这一幕兄妹打闹的情景。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下来,在他玄色长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眸光微动,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弧度,心头莫名一暖,像有春风轻轻拂过心湖,漾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可那暖意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羡慕,又像是失落。
他自己也分不清。
那感觉,像冬日炉火旁捧着热茶,明明暖着,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还有早上,在东宫,二皇子对他说的那番话,此刻也一字一句,绕在他耳边,怎么都挥不散。
【皇兄,我不懂。你非要把事儿做得面面俱到,图个啥?你明明啥都知道,却装作啥都不晓。何必呢?你做不成的事,我替你做了,你反倒不乐意。啧,真是……】
那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讥诮,几分不解,又像藏了根细小的刺,悄悄扎进他的心里。
太子当时没说话,只是低头执笔批阅奏章,指尖微微发紧。
难道,真是因为他做不到,二皇弟却做到了,所以他心里才这么不是滋味?
他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痛。
可那痛感,却比不上心口那阵沉闷的压抑。
可他现在是太子,以后是皇帝!
他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头顶的是天,脚踩的是地,一举一动都牵动朝局人心。
他不能任性,不能冲动,更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左右。
他必须冷静,必须理智,必须……
完美。
这些情绪,这些软弱,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是乱心的杂音,早晚要被压下去,埋进心底最深的地方。
太子正想着,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粗糙的触感,目光却已悄然抬起。
只见二皇弟已经牵着洗完脸、还在咯咯笑个不停的小楚砚昭,穿过青石小径,朝他这边走来。
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细长,一前一后,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三人一起出了安旭宫。
路上,二皇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楚音音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
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他皱了皱眉,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沉沉地望向前方。
心中翻腾着无数疑虑,却又找不到答案。
他装作随意地开口问:“皇兄,御医说音音得的是什么病?怎么一下子这么厉害?”
“高烧不退,人已经迷糊了。”
太子缓缓回答,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凝重,“脉象紊乱,药石无效,连老太医都摇头。要不是这样,父皇也不会让我来接灵儿。”
这话一出,二皇弟立马就懂了。
第一,楚音音是真的快不行了。
病情已到危急关头,否则父皇不会动用楚砚昭这个最后的底牌。
第二,父皇亲自下令,根本推不掉。
无论是太子前来接人,还是让楚砚昭出手救人,都是不容拒绝的圣意。
二皇弟扯了扯嘴角,眼中闪过一抹讥诮。
他小声嘀咕道:“安乐宫那帮奴才都是吃干饭的?音音病成这样才闹出来?之前干啥去了?整日里捧茶递水、嘘寒问暖,真出了事却毫无察觉!要是灵儿也治不好,那可怎么办?一群没用的东西,真该狠狠罚!”
“三皇弟早就把那帮奴才处置了。”
太子低声回应,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老三也在?”
二皇弟微微一怔,眉头轻挑。
“当然在。”
太子继续往前走,目光直视前方,“他比我和父皇到得都早,几乎是听闻消息便立刻赶到了安旭宫。据说,他一进殿就守在音音床前,寸步不离,最心疼音音。”
“呵,怪不得。”
二皇弟冷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透着不屑。
“怪不得什么?”
太子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太子没接话,二皇弟却忽然冒出一句:“难怪父皇让灵儿来治音音。”
他顿了顿,唇角微扬,眼中寒光一闪,“我猜……这事,是老三提的吧?”
太子依旧沉默,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
但沉默,就是答案。
二皇弟心里冷笑:这老三,蠢得让人想笑。
明明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偏生事事冲在前面,还总以为自己受些委屈就能换来父母的怜惜。
殊不知,那点所谓的“偏爱”,不过是看在他母亲早逝、境遇可怜的份上,施舍的怜悯罢了。
要是真把父母的偏爱当成了聪明,活成个没脑子的傻子,那他以前受的苦,倒也算合理了。
不一会儿,三人回到安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