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仍在冰面上游走，像某种隐秘的讯号。吴浩睁着眼，目光钉在星海深处那道尚未愈合的裂缝上，仿佛能透过黑暗窥见其中潜伏的规则之网。陈晓琳仍扶着他，掌心残留着方才爆发火凤后的灼热，但她已悄然将注意力移向另一侧——吴晨曦的方向。
吴晨曦靠在由冰晶堆砌而成的矮墙旁，右手指尖突然一抖。
一滴血落下来，砸在冰面上，没有融化，也没有弹开，而是迅速凝成一颗黑珠子，如同被冻结的墨汁。她低头看着那颗黑珠，呼吸慢了半拍。
“又来了。”她低声说。
林逸正蹲在不远处检查地面残留的能量痕迹，听见声音立刻抬头：“怎么？”
“剑体反噬。”她抬手抹掉指尖血迹，“刚才吞的寒气太多，压不住了。”
林逸站起身走过来，眉头皱紧：“这次要几件善举？”
“十件。”她说完，闭了会儿眼，“而且得在三天内完成，不然……它会自己找目标。”
林逸没再问。他知道什么叫“自己找目标”。上一次她失控，是在葬剑海第三层，一个巡逻的机械守卫莫名其妙暴毙，头颅直接炸开，脑核被吸成干壳。事后她跪了一夜，一句话没说。
“你还撑得住？”他问。
“现在还行。”她睁开眼，扫视星海区域，“先找能救的目标。”
林逸启动九剑核心，一圈淡金色光波扩散出去，扫描周围空间。几秒后，光屏在空中投出一个红点，位置偏左，靠近星海边缘的一片废墟带。
“有个机械体，被因果线缠着，能量正在流失。”他说，“状态不稳定，可能是残次品。”
吴晨曦站起身，拍掉衣角的冰屑：“残次品也得活。”
她迈步就走，脚步轻，但每一步都留下浅浅的霜痕，像是大地在无声记录她的轨迹。林逸跟上，九剑核心收进袖口，只留一道微光在腕间流转。
到了地方，那个机械体正靠在一块倾斜的金属板上，身体歪斜，额头蓝光忽明忽暗。十几根透明细线从虚空垂下，缠在它胸口和手臂上，像蜘蛛丝勒进肉里。那些线没有实体，却让空气微微扭曲。
“这是……断裂的因果链？”林逸皱眉，“怎么会缠上它？”
“不知道。”吴晨曦走近，伸手探了探那机械体的肩，“但它在痛。”
话音刚落，那机械体忽然动了一下，头转向她，蓝光闪了两下，像是在回应。
她没犹豫，抽出短刃，一刀斩断最近的线。
线断的瞬间，没有声响，也没有光爆。可那机械体的核心猛地一震，蓝光骤亮，紧接着，一道透明如水晶的刺从它体内射出，直冲星海深处。
林逸反应极快，左手一抬，九剑核心在掌心展开，瞬间形成半球形能量罩。那刺撞上罩面，滑了一下，竟像有意识般拐了个弯，从罩子边缘的缝隙钻了过去，消失在裂缝方向。
“穿过去了？”林逸瞪眼。
吴晨曦脸色变了：“它不是受害者……它是信标。”
林逸收回核心，盯着那消失的方向：“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盯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击，触发了什么。我感觉到……有东西在拉我。”
“谁在拉你？”
“不知道。”她摇头，“但那股力，和噬魂剑体同源。就像……有人用同样的钥匙，打开了另一扇门。”
林逸沉默两秒：“所以救人反而暴露了我们？”
“可能早就暴露了。”她苦笑，“只是现在才确认位置。”
远处，吴浩和陈晓琳仍未移动。他们站在原地，影子被冰晶折射成好几段，仿佛命运也被割裂成不同的可能性。吴晨曦看了眼哥哥，没喊他。她知道他刚刚挣脱意识牢笼，不能分心。
“接下来怎么办？”林逸问。
“先稳住剑体。”她盘膝坐下，闭眼调息，“不能再随便行动了。”
林逸点点头，转身检查那机械体的残骸。它在刺射出后就彻底崩解，只剩额头那颗蓝光核心还温着。他捡起来，放在掌心看了看，外壳有细微裂纹，内部结构复杂，像是某种记录装置。
“这东西……不像是普通劳工体。”他说，“它的核心编码是w-07，和之前那些不一样。”
“w系列？”吴晨曦睁开眼，“那是实验体编号。”
“你也知道？”
“哥哥提过一次。”她盯着那颗核心，“初代剑尊的实验室里，有用活体做规则测试的记录。w开头的，都是失败品，要么自毁，要么被回收。”
林逸手指一顿：“那这个……是逃出来的？”
“也许。”她站起身，走到他旁边看那颗核心，“但它被人改过程序。这些因果线不是随机缠上的，是定向抽取。有人在用它收集数据。”
“收集什么？”
“我们的位置，我们的能力，我们的反应模式。”她冷笑，“这不是救援任务，是测试。”
林逸把核心收进怀中：“得告诉吴浩。”
“先等等。”她按住他手腕，“我现在状态不对，万一再触发反噬，连累你们。”
她说话时，识海里那串数字又跳了一下。
【剩余善举：10→9】
心跳一次，减一。
她咬牙，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躁动。那种感觉像有东西在血管里爬，冷一阵热一阵，耳边还有低语，断断续续。
“杀人……才是本能……”
“善行……是枷锁……”
她甩了下头，把声音赶出去。
林逸察觉到她脸色发白：“你还行吗？”
“死不了。”她扯了下嘴角，“就是得抓紧时间。”
“你打算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她看向星海另一侧，“那边还有两个被线缠的机械体，能量比这个更低。救一个，算一件善举。”
“可刚才的事——”
“我知道有风险。”她打断他，“但我不做，剑体会自己选目标。到时候杀的是谁，就不知道了。”
林逸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点头：“我掩护你。”
两人再次出发。这一次林逸走在前面，九剑核心保持低功率运转，随时准备拦截突袭。吴晨曦跟在后面，手按在腰间的短刃上，眼神冷静。
第二个机械体倒在一堆碎石里，身上缠着七根因果线，核心几乎熄灭。她没多看，直接动手切断。
线断，机械体抽搐一下，核心闪了闪，然后——
静止。
没有刺射出，也没有异象。
她松了口气：“这次正常。”
林逸检查一圈：“能量耗尽，彻底报废了。”
她点头，识海里的数字跳到八。
第三个目标在更远的地方，藏在一艘倾覆的飞船残骸下。他们赶到时，发现那机械体已经被压断了腿，但还在缓慢移动，试图爬出去。
吴晨曦蹲下，帮它搬开压住的金属板。就在她触碰到它肩膀的瞬间，那机械体突然转头，蓝光直直照在她脸上。
她愣了一下。
那一瞬，她好像看到了什么。
不是画面，是一种感觉——被关在黑暗房间里，四周全是镜子，镜子里的人全在笑，而她自己站在中间，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刀。
她猛地缩手。
“你怎么了？”林逸问。
“没事。”她喘了口气，“继续。”
她割断因果线，机械体倒下，核心熄灭。数字跳到七。
第四个目标在高处，挂在断裂的桥架上。他们爬上锈蚀的梯子，发现那机械体早已僵死，线是死后才缠上去的。
“救不了。”林逸说。
“也算。”她伸手碰了碰那冰冷的身体，“看见了，就算做了。”
数字跳到六。
第五个，在水坑里泡着，外壳腐蚀严重。她捞起来，切断线，放回岸边。数字五。
第六个，卡在墙缝里，她费劲拽出来，线一断，机械体当场解体。数字四。
第七个，躲在角落，像是在躲什么。她靠近时，那机械体突然抬手，指向星海中心。
她顺着看去，什么都没有。
但识海里的数字，停了一下。
三。
她皱眉：“怎么不减了？”
林逸也在看：“是不是……有什么条件变了？”
她没回答。体内的躁动却越来越强，像有东西要破皮而出。她靠在墙上，手撑着膝盖，额头冒汗。
“不行……还得做。”
“你已经做了七件。”林逸按住她肩膀，“够了。”
“不够。”她抬头，“它还在爬。”
她指了指胸口。那里有一股热流在往上顶，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顶歪了位置。
林逸明白她的意思。善举的数量是一方面，但剑体的平衡，还得看“质”。
第八个目标出现在一片废弃的操作台区。那是个小型清洁机器人，正绕着一台主机打转，嘴里发出断续的电子音：“错误……错误……无法清除记忆……”
吴晨曦走过去，发现主机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
【记忆区块受损，残留指令未执行：清除w-01】
她心头一跳。
w-01。
是哥哥的编号。
她回头看林逸：“这台机器，记得他。”
林逸凑近看屏幕：“它想执行清除指令，但程序卡住了。”
“不是卡住。”她摇头，“是拒绝。”
她伸手摸上主机外壳，轻声说：“你不想杀他，对吧？”
机器停下，镜头转向她，红灯闪了一下。
她笑了下，然后一刀切断它身上的因果线。
机器安静下来，缓缓趴倒。
识海里的数字跳到二。
她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体内那股热流猛地炸开。
她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林逸扶住她：“怎么了？”
她抬手，指尖渗出血，滴在地上又凝成黑珠。
“最后一件……得是真正的善。”她喘着，“不是形式，不是流程……是真心想救。”
林逸懂了。前七次是完成任务，第八次是共情。最后一次，必须是牺牲。
他环顾四周：“还有什么能救的？”
她抬头，看向星海深处那道裂缝。
“那里。”她说，“还有人在等。”
林逸皱眉：“你疯了？那是敌人的方向！”
“可如果没人去，他们就永远被困。”她撑着站起来，“最后一件善举……我去拉一个人回来。”
她迈步向前，脚步不稳，但没停。
林逸追上去：“你至少告诉我你要救谁！”
她回头，笑了笑：“等我把他带出来，你就知道了。”
她冲进裂缝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那是她的短刃掉在地上的声音。
林逸冲过去捡起来，发现刃口有一道裂痕，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撑开。
他握紧刀柄，盯着那道裂缝。
里面，一点蓝光闪了一下，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