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触手刚要缠上赵琳的手腕,操场东侧突然传来一阵扭曲的笑声。
不是畸变体的低频嘶吼,是带着人味,却又像被砂纸磨过的熟悉声音。
众人僵硬地转头,只见王静从一群半融化的怪物里走了出来。
她的左臂已经彻底变成了淡蓝色的触手,缠在腰间,原本整齐的校服碎成布条,沾着粘稠的体液,鼻梁上的眼镜只剩一片镜片,嵌在半融化的脸颊里,反射着浑浊的光。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有细小的触手从脚底渗出,在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像在模仿人类走路的姿态。
“还在等救援啊?”
王静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目光扫过蜷缩的张老师,又落在陈浩空茫的脸上,“我早就说过,科学没用,希望也没用,你们就是太蠢,不懂‘进化’的光荣。”
她抬起右手,那只手还保留着一半人的模样,指尖却渗出淡蓝色的粘液,滴在地上,瞬间凝成细小的触手:“你们以为那些怪物是敌人?它们是引路者!”
“让我们摆脱脆弱的人类身体,变成更强大的存在,你看我,现在不怕粘液,不怕光,还能和它们对话,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赵琳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恐惧和愤怒:“你疯了!那不是进化,是变成怪物!”
“怪物?”
王静嗤笑一声,触手猛地伸长,卷起地上那本被粘液染蓝的画本,甩在赵琳面前,“你画的太阳,不也是灰黑色的吗?人类的世界早就脏了,只有变成它们,才能得到‘纯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晓雨扔掉的诗集上,那本书已经被粘液融得只剩半本,“你看,文字会消失,美会腐烂,只有‘进化’不会骗人。”
张老师颤抖着抬起头,声音沙哑:“王静……你醒醒……那是畸变体的诡计……”
“诡计?”
王静的触手猛地缠住张老师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半融化的脸凑近他,“我清醒得很!之前我算错了物资,算错了怪物的习性,可现在,我什么都知道,它们告诉我的,比你们的‘希望’靠谱多了!”
就在这时,一道温暖的金光突然从天空落下,瞬间笼罩了整个操场。
淡蓝色的粘液在金光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慢慢消退。
怪物们的低吟声消失了,连王静缠在张老师身上的触手,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她踉跄着后退,眼里满是惊恐:“这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金光中,一个巨大的圆形轮廓缓缓显现。
那轮廓由纯粹的光构成,没有丝毫杂质,圆环中心,一只巨大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们,眼白是柔和的乳白,瞳孔是深邃的金,没有任何情绪,却透着令人心安的智慧。
无数光带从圆环周围伸展开,像羽翼般轻轻拂动,所过之处,空气中的腥气被驱散,连墙壁渗出来的血红色液体,都在光带的触碰下变成了透明的水珠。
“天……天使……”
张老师从地上爬起来,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泪水无声地划过干裂的脸颊,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像是想触碰那光带,“救……救救我们……”
赵琳的手指动了动,她看着那道光,之前掰断的彩色铅笔从手里滑落,她下意识地往前走,嘴里喃喃着:“好暖……”
林晓雨也慢慢抬起头,怀里的诗集早就不见了,她看着那只巨大的眼睛,脑海里之前的恐惧、绝望,都像被金光融化了一样,只剩下本能的亲近。
这是她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感觉到“安全”。
只有陈浩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盯着那道金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光太暖了,暖得有些不真实,像是强行盖在绝望上的布;还有那只眼睛,看起来平静,却没有任何温度,像在观察标本,而不是注视生命。
“终于等到你们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响起,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钻进意识里,像春风拂过,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
那只巨大的眼睛微微转动,光带拂过赵琳的头顶,她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痴迷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赵琳,你妈妈在等你。”
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她眼前突然出现了妈妈的身影,站在熟悉的家门口,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妈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妈妈……”
赵琳的眼泪掉了下来,脚步加快,朝着光带的方向走,“我来了……”
“林晓雨,你的文学社朋友在等你。”
声音又转向林晓雨,她眼前出现了文学社的教室,朋友们围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她喜欢的诗集,“我们一起读诗吧,你之前说的那首《面朝大海》,我们都学会了。”
林晓雨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她忘了之前文字被污染的恐惧,忘了诗集被融化的绝望,只是朝着光里走:“等我……我来了……”
“张老师,你的学生们都在等你上课。”
声音落在张老师耳边,他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教室,学生们坐得整整齐齐,等着他讲课文,“你不是说,要带他们看晨曦吗?”
张老师的眼泪流得更凶,他快步走到光带前,双手合十:“天使大人……请带我们走……我们想离开这里……”
陈浩看着这一切,心脏猛地一沉。他突然听到脑海里也响起了声音,是他父母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小浩,快回家,饭做好了。”
他眼前也出现了父母的身影,站在楼下,笑着挥手,可他清楚地记得,父母去年就搬到外地了,根本不在魔都。
“不对……”
陈浩猛地摇头,想驱散眼前的幻象,“这不是真的!你的眼睛……没有温度!”
那道温柔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了一阵瘆人的笑,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每个人的脑海里:“哦?还有个清醒的?”
巨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光带突然变得尖锐,不再是柔和的羽翼,而是像针一样指向陈浩。
赵琳、林晓雨和张老师像是没听到这笑声,依旧朝着光里走,嘴里念叨着:“妈妈……”“朋友……”“学生……”
王静之前的惊恐消失了,她看着那道光,脸上露出了痴迷的表情,触手也不再攻击,而是朝着光带的方向伸:“是……是指引者!比那些怪物更高级的指引者!”
陈浩想拉住赵琳,却被她甩开。
她的眼神空洞,只盯着眼前的幻象:“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妈妈……”
林晓雨也推开了他的手,声音温柔却冰冷:“你不懂……这是希望……”
张老师甚至转过身,劝他:“陈浩……快过来……别错过救赎……”
陈浩看着眼前疯癫的众人,看着那道看似圣洁却透着诡异的光,突然觉得比之前面对怪物时更绝望。
原来最深的陷阱,不是淡蓝色的触手,不是融化的救援队,而是用“亲人”“希望”“救赎”包裹的诱惑。
那只巨大的眼睛再次转动,光带慢慢缠住赵琳、林晓雨和张老师的手腕,将他们往光里拉。
王静跟在后面,触手兴奋地摆动着。陈浩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慢慢被金光吞噬,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假的,可他的心脏,也在父母的幻象里,传来一阵阵刺痛。
金光越来越浓,慢慢遮住了众人的身影。
操场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地上还残留着淡蓝色的粘液痕迹,和那本被融得只剩半本的诗集,在风里轻轻翻动,最后一页,只剩下“绝望”两个扭曲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