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透过教室积灰的窗户,落在血红色的溪水上,映出细碎的、扭曲的光斑。
这间曾勉强算作“避难所”的教室,此刻像一口密不透风的棺材。
赵琳依旧蜷在角落,指尖抠着掌心的颜料污渍,指甲缝里嵌着的淡蓝色粘液已经干涸。
林晓雨把诗集抱得更紧,下巴抵着书脊,呼吸轻得像随时会停。
陈浩靠在门板上,眼神空茫地盯着地面,昨天泼掉粥的地方,还留着一小滩发黑的痕迹。
张老师坐在最里面的阴影里,怀里揣着那台掉漆的收音机,指尖反复摩挲着开关,却连按下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人值夜,没有人说话,连墙壁渗液的“滴答”声都变得缓慢,像在数着最后一点残存的人气。
就在这时,张老师突然动了。
他慢慢抬起头,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而是胸口的收音机不知怎的,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咔嗒”声,不是杂音,像是信号接通前的电流声。
他猛地攥紧收音机,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风卷着淡淡的硝烟味灌进来,不是畸变体的腥气,是金属燃烧后的味道。
张老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顺着操场的方向看去。
操场边缘,站着几个穿着绿色制服的人影,制服上印着模糊的“救援”字样。
他们手里握着长条状的武器,正对着一只畸变体挥舞,金属刃划过怪物的触手,淡蓝色的体液溅在地上,瞬间化成灰。
更远处,还有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的人,正用类似盾牌的东西护住身前,清理着靠近教学楼的小畸变体。
“看!外面!救援队!”
张老师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不是恐惧,是狂喜。
他用力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教室,吹得林晓雨的诗集页面哗哗作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琳第一次抬起头,目光越过张老师的肩膀,落在那些绿色制服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腿上的画本,指尖碰到冰凉的纸页,突然开始发抖,那是她半个月来第一次想碰画笔。
“是真的……他们有制服……还有武器……”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活气。
林晓雨抱着诗集的手松了些,她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些人影,突然小声念了出来:“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声音断断续续,却不再是之前的恐惧,而是带着一点微弱的期待。
陈浩猛地站直身体,之前的麻木瞬间被冲散。
他几步冲到窗边,盯着那些正在清理畸变体的人影,拳头攥得发白:“是军队!他们真的来了!我们能出去了!”
张老师转过身,眼里闪着泪光,他一把抓住陈浩的胳膊:“快!我们出去!跟他们汇合!”
没有人再犹豫。赵琳抓起画本和剩下的一支彩色铅笔,林晓雨把诗集揣进怀里,陈浩捡起靠在墙角的长矛,张老师则把收音机塞进内袋,他要带着这台“见证希望”的收音机出去。
走廊好像突然恢复了正常,之前变长的距离不见了,粘液也少了些。
他们踩着地上的残液,快步往操场跑,赵琳一边跑,一边在画本上飞快地画着:绿色的制服,银色的武器,远处的人影,她甚至在角落画了个小小的太阳,这次是淡黄色的,不是灰黑色。
“快到了!”
陈浩跑在最前面,指着操场中央的“救援队”,“他们在看我们!”
那些“救援队”确实转向了他们,动作整齐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过来。
制服上的“救援”字样越来越清晰,手里的武器反射着清晨的光,看起来锋利而可靠。
赵琳停下脚步,举起画本,想让他们看看自己画的“希望”,嘴角甚至勾起了半个月来第一个笑:“你们看!我画了……”
话音突然卡住。
走在最前面的“救援队”,肩膀突然开始“融化”,绿色的制服像被热水浇过的蜡,慢慢往下淌,露出里面淡蓝色的、粘稠的身体。
他的脸开始模糊,五官融成一团,手臂渐渐变长,变成了带着吸盘的触手,之前握着的金属武器,此刻成了触手末端的硬壳。
“怎……怎么回事?”
林晓雨的声音开始发抖,她怀里的诗集掉在地上,页面沾到操场的粘液,上面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慢慢变成了扭曲的符号,像在嘲笑她的期待。
第二个“救援队”也开始融化,第三个,第四个……所有的绿色制服下,都是融化的、带着触手的怪物。
它们的动作不再整齐,而是像畸变体一样“流淌”着靠近,淡蓝色的体液在地上汇成小溪,朝着他们的方向蔓延。
赵琳手里的画本“啪嗒”掉在地上,画上的绿色制服已经被粘液染成蓝色,小小的太阳旁边,爬满了细小的触手。
她看着那些“救援队”变成怪物,突然尖叫起来,不是恐惧的尖叫,是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陈浩握紧长矛,却发现自己连挥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他之前以为的希望,是用最残忍的方式伪装的陷阱,他们渴望的救援,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吞噬。
他踉跄着后退,撞到了张老师,张老师的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慢慢滑坐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假的……都是假的……”
林晓雨蹲下身,捡起沾满粘液的诗集,指尖划过融化的文字,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文字脏了……希望也脏了……”
她把诗集猛地扔进旁边的粘液里,看着它被慢慢融化,像扔掉了最后一点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操场上的“怪物救援队”越来越近,淡蓝色的触手已经能碰到赵琳的衣角。
赵琳却不再后退,她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彩色铅笔,狠狠掰成两段,淡蓝色的颜料溅在她的手背上,像一道永远洗不掉的疤。
张老师拿出那台收音机,用力摔在地上。
外壳裂开,里面的零件散出来,落在粘液里,瞬间被腐蚀成黑色的粉末。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陈浩靠在教学楼的墙壁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怪物,突然觉得很累。
之前的麻木、绝望、狂喜,此刻都变成了一片空洞。
他慢慢闭上眼睛,连墙壁渗出来的血红色液体滴在他的肩膀上,都感觉不到了。
浊色的天穹又开始变浓,这次是纯黑的,像要把整个操场都吞进去。
怪物的低吟声越来越近,却再也没有人挣扎,没有人逃跑。
这间曾承载过希望的教学楼,最终成了希望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