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张嘴含住,糖稀粘在牙上,甜得他眯起眼,像只偷吃到糖的猫。莫语看着他,眼里的笑漫出来,比糖稀还甜。
转眼就到了该捞酸菜的日子,影搬开缸上的大石头,一股酸香“呼”地冒出来,直往人鼻子里钻。胖小子和二丫都凑过来,伸长了脖子看。缸里的白菜泡得黄黄的,捏一把,脆生生的。
“真香!”胖小子吸着鼻子,“影叔,快给俺装坛!”
影拿了个小坛子,往里面装酸菜,莫语在旁边切了点辣椒,撒进去,拌匀了。“这样更开胃,”她对胖小子说,“带去学堂,就着窝头吃,顶饱。”
胖小子拎着木坛,笑得合不拢嘴,二丫在旁边看着,突然说:“影叔,也给俺装点呗?俺娘腌的还没好。”
影乐了:“中,都有份。”
装完两坛,影把剩下的酸菜往盆里捞,“晚上咱吃酸菜炖粉条,再贴点玉米饼子,蘸着辣酱吃。”
莫语点头:“再烧个酸菜豆腐汤,暖和。”
夕阳斜斜地照进院,把缸里的酸菜染成了金红色,胖小子拎着木坛,跟二丫并肩往家走,俩人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还在拌嘴,声音越来越远,却像根线,把这院子和外面的日子串在了一块儿。
影站在门口看着,莫语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玉米饼子,刚贴好的,还热乎着。“吃吧,”她说,“这日子,就像这饼子,外焦里嫩,越嚼越香。”
影咬了一大口,饼子的焦香混着酸菜的酸,还有莫语手心的温度,从嘴里一直暖到心里。他望着院里晒着的白菜干,墙上挂着的红辣椒,还有安安怀里啃得湿漉漉的布老虎,突然觉得,这日子啊,不用盼着啥惊天动地的好,就这么一点点过着,有吵有闹,有酸有甜,就挺好。
夜里,安安睡熟了,影和莫语坐在灯下,影在给胖小子刻第二只木坛,准备下次二丫来拿。莫语在纳鞋底,针脚密密的,像把日子一针一线地缝进了布里。
“你说,”莫语突然开口,“等安安长大了,会不会也像胖小子他们一样,天天吵着要这要那?”
影头也不抬:“会,肯定比胖小子还能闹。”他刻完最后一刀,把木坛举起来看,“但这样才好,热热闹闹的,才像个过日子的样。”
莫语笑了,把鞋底往他面前凑了凑:“你看这针脚,比你刻的花纹还齐整不?”
影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她的手,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飘过来,他赶紧往后退了退,耳尖有点热:“齐整,比俺这强。”
莫语笑得更欢了,屋里的灯明明晃晃的,把俩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紧紧的,像长在了一块儿。窗外的风还在吹,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缸里的酸菜在悄悄发酵,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酸的,甜的,吵的,笑的,都揉在一块儿,酿成了最踏实的滋味。
影把刻好的木坛往窗台上一放,跟先前那个并排,俩小雀儿像是对着瞅,逗得很。“你看这俩,”他用手指敲了敲坛沿,“胖小子和二丫见了,保准又得争哪个的雀儿更精神。”
莫语把纳好的鞋底往鞋楦上一套,正合适:“争才好,不争显不出金贵。”她往影手里塞了把锥子,“帮俺把鞋眼扎了,你手劲大,俺扎不动。”影接过锥子,“咚咚”几下就扎出几个眼,莫语穿上线一拉,“嗤啦”响,像扯着日子往前走。
天刚亮,胖小子就背着书包跑来了,木坛往书包里一塞,鼓鼓囊囊的。“影叔,俺带酸菜去学堂了!”他举着书包晃了晃,“俺娘说让俺分给先生点,先生准夸俺。”影往他兜里塞了个煮鸡蛋:“路上吃,别饿肚子。”胖小子刚要跑,二丫拎着竹笔筒追上来:“等等俺!俺也给先生带了山楂干!”俩人一前一后往村口跑,书包带“啪嗒啪嗒”甩着,像俩撒欢的小尾巴。
影蹲在院里劈柴,听着俩孩子的笑声渐远,嘴角直翘。莫语端着米汤出来:“快进来吃饭,凉了就不好喝了。”影往灶膛里添了根柴:“你说这俩,咋就不知道累呢?”莫语笑:“小孩子家,精力旺,像你年轻时候。”影挠挠头,没接话,喝米汤的勺子却快了半分。
晌午头,日头毒得很,影坐在槐树下编竹篮,竹条在手里转得飞快。王大哥推着车过来,车斗里的酱油坛子摆得整整齐齐。“影小子,给你留了瓶新酱油,”他往石桌上一放,“你上次说想做酱油炒饭,这瓶浓,炒出来香。”影往他篮里放了两个玉米饼:“刚贴的,就着你上次送的酱萝卜吃。”王大哥咬了一大口:“你家的饼咋总这么香?俺家那口子烙的,跟嚼纸似的。”
正说着,安安扶着学步车往王大哥身边挪,小手直想摸酱油坛。影赶紧把她抱起来:“小祖宗,这玩意儿沉,别砸着脚。”小家伙不乐意,蹬着腿要下来,王大哥从兜里摸出颗糖球:“安安乖,吃糖球,比酱油坛好玩。”安安立马含着糖球笑,口水蹭了影一肩膀。
下午,影带着安安去菜地,莫语在种菠菜,绿油油的小苗刚冒头。“你看这菜,”莫语往影手里塞了把小铲子,“过阵子就能吃了,炒鸡蛋香得很。”影蹲在旁边给菜苗浇水,安安在学步车里踩着泥,裤脚全是土,像只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小刺猬。“你看她,”影笑着指安安,“跟胖小子小时候一样,见了泥就疯。”莫语拍了他一下:“还不是随你,你小时候在泥里打滚,你娘追着打。”
太阳往西斜时,影抱着安安回家,小家伙在怀里睡得正香,嘴角还沾着泥。莫语往灶房走:“晚上做酱油炒饭,王大哥送的酱油正好试试。”影把安安往炕上放,脱鞋时发现她袜子破了个洞:“这丫头,咋总爱磨袜子?”莫语从针线笸箩里找出块布:“我补补,明儿还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