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的兵真往北调了。
探马连着三天回报,都说看见大队人马沿着官道往北走,旌旗招展,尘土飞扬,看样子是动了真格。
潘金莲听到消息,没急着高兴,反而更警惕了。
她把武松和陈石头叫来:“方腊北调是好事,可咱们不能大意。万一他是假装北调,实际暗地里盯着咱们呢?”
武松挠挠头:“不能吧?探马看得真真的,起码走了两万人。”
“两万人走了,还剩一万呢。”潘金莲说,“这一万人要是突然杀个回马枪,咱们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陈石头问:“那主上的意思是?”
“加派探马,盯死方腊大营的动静。”潘金莲说,“另外,咱们的人不能光在山里练,得出去活动活动了。”
“出去?”武松眼睛一亮,“打哪儿?”
“不打哪儿,就出去转转。”潘金莲走到地图前,指着山里几条小路,“这些地方,咱们的探马常走,熟。从明天起,你带五十人,分成五队,每队负责一条路。不用走远,就沿着路往外探,看看方腊在周边还有没有暗哨、伏兵。”
“要是碰上了呢?”
“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打,打了就跑。”潘金莲说,“记住,咱们的目的是摸情况,不是打仗。别贪功,别恋战。”
武松领命去了。
陈石头问:“主上,那俺呢?”
“你继续练兵。”潘金莲说,“不过换个练法——从明天起,练夜行军,练潜伏。要练到夜里在林子里走,不点火把,不说话,还能找到路。”
陈石头有些不解:“练这个干啥?咱们不是要守山里吗?”
“守山里是暂时的。”潘金莲说,“等方腊真跟朝廷耗上了,咱们就得出去。出去就得会走夜路,会躲藏。”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让赵顺带的那几个探路的,有消息了吗?”
“还没。”陈石头摇头,“去了五六天了,一点信儿没有。”
潘金莲皱了皱眉。赵顺是个老实人,但胆子小,办事不算利索。派他出去探路,本来也没抱太大指望,可这么多天没消息,别是出事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哨兵跑进来,气喘吁吁:“主上!赵……赵顺他们回来了!还……还带回来个人!”
潘金莲和陈石头对视一眼,赶紧走出去。
营地口,赵顺正蹲在地上喝水,一身泥,脸上还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他身后站着四五个同样狼狈的青壮,还有一个陌生人——四十来岁,穿着破旧但干净的文士长衫,虽然也一身尘土,但腰板挺得直,眼神很亮。
“主上!”赵顺看见潘金莲,连忙站起来,“俺们回来了!这……这位是路上遇见的,说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先生,非要见您。”
那文士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在下宋明理,见过凤主。”
潘金莲打量他几眼:“宋先生从北边来?北边现在什么情况?”
宋明理叹了口气:“乱了套了。方腊大军北调,跟朝廷残部在庐州一带又打起来了。两边都杀红了眼,百姓遭殃,死伤无数。在下……在下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往南逃。”
“先生是读书人?”潘金莲问。
“读过几年书,教过私塾。”宋明理说,“逃难路上,听人说凤主在山里庇护百姓,特来投奔。若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潘金莲没立刻答应,而是问:“先生一路过来,可看见方腊的兵?”
“看见了。”宋明理说,“主要兵力确实北调了,但沿途关卡、要道,都留了兵把守。特别是往南这几条路,查得很严。在下是绕了好大圈子,走山路才摸过来的。”
这话跟探马报的差不多。潘金莲心里有了数。
“宋先生一路辛苦,先去歇歇吧。”她说,“赵顺,你带先生去安顿,找个干净点的窝棚。”
“哎!”赵顺连忙应着。
等人都走了,陈石头凑过来:“主上,这人……可靠吗?万一是方腊派来的细作……”
“细作不会这么招摇。”潘金莲摇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派两个人,‘照顾’着点宋先生,看他平日做什么,说什么。”
“是。”
潘金莲回到窝棚,心里琢磨着宋明理的话。方腊真跟朝廷又打起来了,这是好消息。两边打得越凶,耗得越久,对她越有利。
可也不能干等着。得趁这机会,多做准备。
第二天,武松带着五十人出山探路,傍晚时分回来了,带回来个消息——方腊在出山的几条要道上,果然都设了关卡,每个关卡百十号人守着。不过守军看起来松懈,大白天的还有人在哨卡里喝酒赌钱。
“看来方腊是真没把咱们当回事。”武松说。
“那正好。”潘金莲说,“从明天起,你们每隔三五天就去骚扰一下。不用真打,远远射几箭,喊几声,扰得他们睡不好觉就行。”
“这是为啥?”陈石头问。
“让他们以为咱们就这点本事。”潘金莲说,“等他们彻底放松警惕了,咱们真要做点什么,才方便。”
她想了想,又说:“另外,让伙房从明天起,每天省出一袋粮食,单独存起来。谁问起来,就说粮食快见底了,得省着吃。”
武松和陈石头都明白了——这是要演戏给可能存在的眼线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武松隔三差五带人去骚扰关卡,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射几箭就跑。守军开始还紧张,后来就烦了,见他们来,随便应付几下,等人走了继续喝酒睡觉。
山里这边,练兵照旧,但食堂的伙食眼见着越来越差,从每天两顿稀粥加馍,变成一顿稀粥一顿野菜汤。百姓里渐渐有了怨言,虽然不敢明说,但私下里嘀咕的人不少。
宋明理安顿下来后,主动提出要教孩子们认字。潘金莲同意了,让他在营地边上搭了个小草棚当学堂。每天上午,十几个孩子坐在草棚里,跟着他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朗朗的读书声传出来,给这紧张的山里生活,添了几分难得的平和。
这天下午,潘金莲去学堂看了看。宋明理教得很认真,孩子们也学得投入。她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正要走,宋明理出来了。
“凤主。”他拱手。
“宋先生辛苦。”潘金莲说,“孩子们学得怎么样?”
“都是好孩子,肯用功。”宋明理说,“只是……书本笔墨实在匮乏,只能在地上划字。”
“非常时期,能将就就将就吧。”潘金莲说,“等日后安稳了,再给孩子们置办好的。”
宋明理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凤主,在下这几日观察,营地里的粮食……是不是不多了?”
潘金莲看了他一眼:“先生何出此言?”
“在下看食堂的伙食一天比一天差,百姓私下里也有些议论。”宋明理说,“若真有困难,在下或许……或许能帮上点忙。”
“哦?”潘金莲挑眉,“先生有门路?”
“不敢说有门路,只是认得几个南边的粮商。”宋明理说,“若是凤主信得过,在下可写封信去问问。南边今年收成不错,粮价也低,若能运些过来……”
潘金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眼下山路被方腊的兵守着,运粮进来太难。等日后再说吧。”
宋明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潘金莲转身离开,心里却留了个心眼。这宋明理,看着斯文,心思倒活络。
是真心想帮忙,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知道,但时间会给出答案。
眼下最重要的,是等。
等方腊和朝廷在北边耗得更久些。
等自己的兵练得更好些。
等时机成熟。
她不急。
山里的日子虽然苦,但至少,希望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