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日子过得慢,一天天跟磨豆腐似的。练兵、找食、搭窝棚,就这么几件事,来回倒腾。
潘金莲的营地渐渐有了些模样。窝棚搭得整齐了些,还挖了排水沟,免得下雨淹了。食堂搭了个草棚子,虽然简陋,但至少做饭不用淋雨。伤员营里的伤号,好些都能下地走动了,轻伤的都编进了训练队。
陈石头脸上的疤结了痂,黑红黑红的一条,看着吓人,他自己倒不在意,还说有了这道疤,训兵的时候更有威严。他训兵确实有一套,那些青壮本来散漫惯了,被他操练了十来天,居然有了点兵样子——至少站队知道对齐了,号令知道听了。
武松主要负责营地防务。他在进山的几条小路上又加了几处暗哨,还带着人在险要地方垒了石墙,虽然不高,但关键时刻能挡一挡。
这天晌午,潘金莲正在看李账房送来的新账本——赵顺带来的那几十个青壮,也要分口粮,得重新算。
正看着,武松急匆匆来了,脸色不太对。
“嫂嫂,北边哨卡传信,说山外来了一队人,二十多个,穿着百姓衣服,但看着不对劲。”
潘金莲放下账本:“怎么不对劲?”
“说是逃难的,可个个身板结实,走路也齐整,不像普通百姓。”武松说,“哨卡把他们拦住了,问话对答如流,说是从北边逃过来的,村子被方腊的兵烧了。”
“让他们进来。”潘金莲想了想,“安排在最外面的窝棚,派几个人‘照顾’着,眼睛盯紧点。”
“嫂嫂是怀疑……”
“是不是探子,试试就知道。”潘金莲说,“告诉陈石头,这两天训练照旧,但把真本事藏一藏。再让食堂晚上加个菜,就说庆祝什么节。”
武松明白了:“您这是要……演戏给他们看?”
潘金莲点点头:“他们要是探子,看了咱们这松散样子,回去一报,方腊就该放心了。咱们也能多些时间。”
果然,那二十多个人住进来后,白天就在营地里转悠,看训练,看搭窝棚,看食堂做饭。晚上也跟旁人聊天,问东问西。
陈石头按潘金莲吩咐,训练时故意松散些,喊号子有气无力,列队歪歪扭扭。食堂晚上真加了菜——其实也就是野菜汤里多放了一把干豆子。
那几个人看了三四天,渐渐放松了警惕。有个领头的甚至跟哨兵打听,问潘金莲一般在哪儿,想“拜见拜见主上”。
哨兵按潘金莲教的,憨憨地说:“主上忙哩,平时不大出来。你要是有事,俺去通报。”
领头那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俺们就是仰慕主上,随便问问。”
又过了两天,这伙人提出要走了,说想往南边去投亲。
潘金莲让武松“热情”送他们出山,还每人给包了一小包炒米,说是路上干粮。
人送走了,武松回来禀报:“嫂嫂,他们出了山就往北走了,根本不是往南。”
“那就对了。”潘金莲说,“让哨卡撤回来吧,不用盯了。”
陈石头不解:“主上,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万一真是探子……”
“就是探子才放走。”潘金莲说,“他们回去一说,方腊知道咱们在山里过得惨,兵练得差,粮也不多,他就该放心了。一放心,就不会急着来剿咱们。”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咱们也得防着他万一不信。二郎,从今天起,暗哨再加一倍。特别是北边,眼睛放亮点。”
“是!”
果然,几天后,放出去的探马回报,说方腊的大营有动静——不是往山里来,而是往北调动。看样子,是真信了探子的话,觉得山里这群残兵败将成不了气候,准备集中精力对付北边朝廷的残部了。
潘金莲听了,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
至少,又能多些时间了。
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练兵要时间,囤粮要时间,等方腊和朝廷耗得更久些,也要时间。
这天,潘金莲把武松、陈石头、李账房、赵顺都叫到自己的窝棚里。
“咱们在山里,不能光躲着。”她开门见山,“得想想往后的事。”
几人都看着她。
“方腊现在被北边拖着,顾不上咱们。可等他缓过劲来,迟早还会来。”潘金莲说,“咱们得在他缓过劲之前,先缓过劲来。”
“怎么缓?”武松问。
“第一,练兵不能停。”潘金莲说,“石头,你把手下的兵分成三队,轮流出去‘打猎’——不是真打猎,是练山地行军,练潜伏,练偷袭。就在附近山里练,别跑远。”
陈石头眼睛一亮:“这个好!练出来的兵,将来打山地战有用!”
“第二,粮食。”潘金莲看向李账房,“李叔,你带人在营地附近开几块地,种点快熟的菜。再组织妇人孩子,多采野菜,晒干了存起来。”
李账房有些为难:“主上,这深山老林,种地能行吗?”
“种一点是一点。”潘金莲说,“咱们不能总指着带出来的那点粮食。再说,种地也能稳住人心——有地种,大伙就觉得有奔头。”
赵顺插话:“主上,俺在泾县的时候,听说南边有些野山谷,土地肥,又隐蔽。要不……咱们派人去探探?”
潘金莲想了想:“可以。赵顺,你带几个人去,要机灵的。记住,只探路,别惊动人。”
“是!”
“第三,”潘金莲看向武松,“二郎,你挑五十个最好的兵,单独练。不练队列,就练两样——夜袭和突围。”
武松愣了:“练这个干啥?”
“将来打回去,用得着。”潘金莲说,“方腊的兵多,咱们不能硬拼。就得靠夜袭扰他,靠突围跑路。练好了,进退都有路。”
安排完这些,潘金莲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人不能总被动挨打,得主动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种块地,练个兵。
散会后,她独自走出营地,爬到旁边一处高坡上。
站在坡顶往下看,营地就在脚下。窝棚密密麻麻,炊烟袅袅升起。训练场上,士兵们正在操练,号子声隐约传来。远处山林苍翠,云雾缭绕。
这深山老林,成了她临时的家。
虽然简陋,虽然艰难,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而且,她手里有兵,有粮,有时间。
这就够了。
有这些,她就能等。
等方腊和朝廷耗得更久些,等自己的兵练得更好些,等时机成熟。
然后,打回去。
她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正想着,山下传来孩子的笑声。几个半大孩子追着一只野兔跑过,虽然没追上,但笑得欢实。
潘金莲看着,嘴角也弯了弯。
乱世里,能听见孩子的笑声,就是希望。
有希望,就能走下去。
她转身下山,脚步轻快了些。
路还长,但至少,她知道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