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开荒的第七天，陈石头派人送回信来：地开出来了，种下了第一批土豆和萝卜。宋明理管账管得仔细，每天收了工，谁干了多少活，该记多少工分，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
潘金莲看着信，心里那点疑虑消了些。看来这宋明理，至少眼下是真心实意在帮忙。
不过她没敢完全放心，让送信的人带话回去：“告诉陈将军，白天干活可以，晚上一定撤回来。哨卡要加双岗，夜里不能睡死。”
送信的人走了，潘金莲又想起营地里另一件烦心事——王寡妇家的纠纷还没断。
王寡妇是凤翔撤过来的，男人守城时战死了，留下个十岁的儿子狗蛋。前些天狗蛋跟邻家孩子打架，把人额头打破了，邻家婆娘不依不饶，非要王寡妇赔药钱。王寡妇哪有钱？只能天天躲着。
这事闹到潘金莲这儿，她让李账房从公中支了二十文给邻家婆娘，又罚狗蛋去食堂帮工三天，算是了了。可王寡妇心里过不去，觉得对不起主上，这两天见人就躲，连食堂打饭都低着头。
潘金莲想了想，让武大郎把王寡妇叫来。
王寡妇来了，瘦瘦小小的，低着头不敢看她。
“坐吧。”潘金莲指了指旁边的树墩。
王寡妇怯生生坐下。
“狗蛋的伤好了吗？”潘金莲问。
“好……好了。”王寡妇声音像蚊子，“主上，那二十文钱……俺一定还，等秋收有了收成……”
“不用还。”潘金莲说，“那钱是公中出的，不是我的私房。你男人是为守城死的，是大伙欠你们娘俩的。”
王寡妇眼圈红了，没说话。
潘金莲看着她，忽然问：“你会针线活吗？”
“会……会一点。”
“食堂那几个帮工的，衣裳破了都没人补。”潘金莲说，“你要是有空，帮着补补。补一件，记一个工分，能换粮食。”
王寡妇猛地抬头，眼睛亮了：“真……真的？”
“真的。”潘金莲说，“不光你，营地里会针线活的妇人，都可以接这活。李账房那儿登记，按件算工分。”
王寡妇千恩万谢地走了。潘金莲看着她轻快了些的背影，心里那点烦闷散了点。乱世里，能给人一点指望，就是积德。
又过了十来天，黑风谷那边传来好消息——土豆出苗了，绿油油一片。萝卜也长势不错。宋明理还带着人在谷里挖了个小池塘，存雨水浇地。
陈石头在信里夸宋明理：“这读书人脑子活，会算计。他算过，照这长势，到夏天至少能收三千斤土豆，两千斤萝卜。够咱们吃一阵子了。”
潘金莲看完信，对武松说：“你去趟黑风谷，看看实情。要是真像信里说的，给干活的人每人加一份口粮，算是奖励。”
武松去了两天，回来时背着一小袋新挖的嫩土豆——还没长成，但能吃了。
“嫂嫂，真不错！”武松咧着嘴，“地里一片绿，宋明理带着人在地头搭了草棚，中午能在里头歇歇。他还教大伙怎么间苗、怎么施肥，说得头头是道。”
“他表现怎么样？”潘金莲问。
“踏实。”武松说，“白天跟着干活，晚上回来记账，不多话，也不四处转悠。就是……就是有时候会站在高坡上往北看，一看就是半天。”
往北看？潘金莲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北边是方腊的哨卡。
“你派人盯着点，”她说，“看他看什么。”
“已经派人盯着了。”武松说，“不过盯了几天，没发现啥异常。他就是看，看完了回去继续干活。”
潘金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也许真是她想多了，读书人忧国忧民，看看远处也正常。
日子一天天过，山里的生活渐渐有了规律。早晨练兵，上午干活，下午训练，晚上休息。食堂的伙食因为黑风谷送来的嫩土豆和野菜，稍微好了点，至少能见到点油星了。
孩子们跟着宋明理读书，认的字越来越多。有几个机灵的，已经能写自己的名字，还能帮李账房记简单的账了。
这天傍晚，潘金莲正在窝棚前看几个孩子在地上划字，武松急匆匆来了。
“嫂嫂，探马从北边回来了，有要紧事！”
潘金莲让孩子们先回去，跟着武松走到僻静处。
“什么情况？”
“方腊在北边吃了败仗！”武松压低声音，但掩不住兴奋，“朝廷的残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支生力军，在庐州西边伏击了方腊的后军，烧了粮草。方腊损失惨重，现在退守舒州，不敢轻举妄动了！”
潘金莲心里一动：“消息可靠？”
“可靠！探马亲眼看见方腊的败兵往南撤，伤兵满营，士气低落。”武松说，“看样子，没个把月缓不过劲来。”
潘金莲沉默了一会儿。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也不能高兴得太早。
“咱们的机会来了。”她轻声说。
“嫂嫂的意思是……”
“方腊现在自顾不暇，南边的防守肯定空虚。”潘金莲说，“咱们可以动动了。”
她想了想，对武松说：“明天你带一百人，出山往北探。别走大路，走小路，摸清楚方腊在咱们周边还有多少兵，布防怎么样。”
“是！”
“另外，”潘金莲又说，“让陈石头从黑风谷调一半人回来。地要种，但兵也得练。咱们不能光指着种地活着。”
武松领命而去。
潘金莲站在暮色里，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北边的天空，晚霞如火。
机会来了，就得抓住。
但她知道，不能急。饭要一口口吃，仗要一步步打。现在方腊是吃了亏，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手里至少还有两三万人。自己这边满打满算就五百能打的兵，硬拼肯定不行。
得用巧劲。
比如，骚扰他的粮道？或者，趁他病，要他命，夺回一两个镇子？
潘金莲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最后决定，先摸清情况再说。
第二天，武松带着一百人出山了。陈石头也从黑风谷带回三十个青壮，充实训练队伍。
营地里的练兵声，更响亮了。
宋明理也跟着回来了。潘金莲见了他，问黑风谷的情况。
“土豆长势良好，再有一个月就能收第一茬。”宋明理说，“萝卜也快了。就是……就是人手有点不够，浇水、除草忙不过来。”
“先紧着重要的干。”潘金莲说，“浇水不能停，除草可以缓一缓。等这阵子忙完了，再派人过去。”
“是。”宋明理应着，犹豫了一下，又说，“凤主，在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在下想教孩子们算术。”宋明理说，“光认字不够，还得会算账。将来不管种地、做工、做生意，都用得着。”
潘金莲看着他认真的脸，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上午还是认字，下午教算术。”
“谢凤主！”宋明理脸上露出喜色。
等他走了，潘金莲对身边的武大郎说：“这宋先生，倒是真心想做点事。”
武大郎憨笑：“读书人嘛，都这样。金莲，咱们现在日子是不是好过点了？”
“好过点了，但还不能松劲。”潘金莲说，“方腊吃了败仗，可还没倒。咱们得趁这机会，多攒点本钱。”
她看向北边，那是凤翔的方向。
快了。等武松探明情况，等兵练得更精，等夏收有了粮食。
她就能打回去了。
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挨打。
是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