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带着一百人,在山里转悠了五天。
这五天可不好过。白天得猫着,专挑没人走的野路子钻。夜里也不敢生火,怕被远处的哨卡看见。干粮是炒米,硬邦邦的,得就着山泉水往下咽。好在都是山里待惯了的老兵,倒也没人叫苦。
第五天头上,他们摸到了离方腊大营不到十里的地方,趴在山头上往下看。
这一看,心里有底了。
方腊的大营确实空虚了不少。原先连绵几里的帐篷,现在稀稀拉拉,少说撤走了一半。留下的兵也懒洋洋的,巡逻的有气无力,站岗的靠着矛杆打盹。
武松派了几个身手最好的兵,趁夜摸近了些,抓了个落单的哨兵回来问话。那哨兵吓尿了裤子,问啥说啥。
“北边……北边吃了败仗,死伤不少。好多弟兄都调去北边填窟窿了。”哨兵哆哆嗦嗦地说,“咱们这儿现在……现在就两千来人,还是老弱病残居多。上头说了,就守着,别惹事,等北边消停了再说。”
武松又问了些布防、粮草的事,那哨兵知道的不多,但零零碎碎也说了些。问完话,武松没杀他,捆结实了扔在山洞里,等他们走远了,自然有人发现。
第六天,武松带着人往回撤。一路小心,没出岔子。
回到营地时,潘金莲正在跟李账房对账——黑风谷送来了第一批嫩土豆,虽然不多,但总算见了新鲜吃食。
“嫂嫂,俺回来了!”武松一脸兴奋,“都摸清楚了!”
潘金莲放下账本,让李账房先出去,关上门才问:“怎么样?”
“方腊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武松压低声音,但掩不住激动,“大营里就两千来人,还都是老弱。北边吃了败仗,他主力都填过去了,南边顾不上了!”
“布防呢?”
“稀松!”武松说,“哨卡倒是没撤,但守兵少了一半,也懒得巡逻。俺们抓了个舌头问,说上头交代了,守住就行,别惹事。”
潘金莲沉吟了一会儿:“粮草呢?”
“粮草倒还有,但也不多。”武松说,“看他们炊烟,一天就两顿饭,干的多稀的少。估计北边一吃紧,这边也得紧巴。”
潘金莲点点头,心里有数了。方腊现在确实是自顾不暇,南边的防线形同虚设。
“好机会。”她轻声说。
“是啊嫂嫂!”武松搓着手,“咱们是不是……是不是能打回去了?”
“不急。”潘金莲摇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有两千人,咱们就五百能打的。硬拼不行。”
她走到地图前,看了很久,手指点在一个位置上:“太平镇。”
武松眼睛一亮:“打太平镇?”
“不是打,是拿。”潘金莲说,“太平镇的守军,原来就是郑铁头留下的那几百人,算不上方腊的死忠。现在方腊势弱,咱们去劝降,说不定能成。”
“要是他们不降呢?”
“不降再说。”潘金莲说,“先礼后兵。你准备一下,带五十个精兵,再带上宋明理——他是读书人,会说话。”
“带他干啥?”武松不解,“一个书生,能顶啥用?”
“劝降不光靠刀把子,也得靠嘴皮子。”潘金莲说,“宋明理读过书,懂道理,让他去说,比咱们大老粗强。”
武松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领命去了。
第二天,武松挑了五十个最好的兵,个个精神抖擞。宋明理也收拾利索了,虽然穿着旧长衫,但洗得干净,头发也梳整齐了。
潘金莲把他们送到营地口。
“二郎,记住,咱们是去劝降,不是去打仗。”她交代,“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宋先生,劳烦您多费心,跟守将好好说。”
宋明理拱手:“在下一定尽力。”
看着队伍消失在林子里,潘金莲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这一招是险棋,成了,太平镇就拿回来了,有了立足之地。不成,可能就打草惊蛇,把方腊的注意力又引回来。
但她必须试。不能总在山里躲着。
队伍走后,潘金莲让陈石头加强营地防务,特别是北边,眼睛盯紧点。又让李账房把粮食重新清点一遍——要是太平镇拿下来了,得预备些粮食运过去。
营地里的百姓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训练更卖力了,干活也更勤快了。连孩子们读书的声音都比往日响亮。
第三天傍晚,武松他们还没回来。潘金莲站在营地口,往北边看了又看。
武大郎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烤土豆:“金莲,别太担心,二郎办事稳当。”
“我知道。”潘金莲接过土豆,却没心思吃。
正说着,远处林子里传来动静。守哨的士兵喊:“回来了!武将军回来了!”
潘金莲心里一紧,快步迎上去。
队伍从林子里出来,五十一个人,一个不少。武松走在最前头,脸上带笑。宋明理跟在旁边,虽然疲惫,但神色轻松。
“嫂嫂!成了!”武松老远就喊,“太平镇拿下来了!”
潘金莲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原来,他们到了太平镇,没硬闯,而是让宋明理先去递话。守镇的将领姓胡,是郑铁头留下的副手,本来就不是方腊的死忠。宋明理跟他谈了一下午,晓以利害,说了方腊在北边吃了败仗,说了潘金莲在山里练兵,说了太平镇百姓的盼头。
那胡将领犹豫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开城门投降了。条件是:他和他手下三百兵,愿意留下的,潘金莲得收;不愿意的,给路费走人。
“俺答应了。”武松说,“留下的一百多人,都是本地人,不愿离家。走的那些,每人给了二两银子,打发走了。”
潘金莲点点头:“做得对。太平镇现在怎么样?”
“百姓都盼着您回去呢!”武松说,“胡将领说了,他愿意戴罪立功,帮着守城。俺留了三十个弟兄在那儿看着,等您过去安排。”
潘金莲想了想:“明天就去。陈石头,你带两百人先过去,把城防接过来。二郎,你跟我一起,带上李账房和一半粮食。”
她又看向宋明理:“宋先生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
宋明理连忙摆手:“不敢要赏。能为凤主效劳,是在下的福分。”
潘金莲笑了笑:“那好,等太平镇安顿好了,先生继续教书,再给先生加份口粮。”
宋明理连连道谢。
当晚,营地里的气氛像过年。食堂熬了一大锅土豆汤,每人多分了半碗。虽然还是清汤寡水,但大伙吃得香,因为知道——好日子要来了。
潘金莲没睡。她在窝棚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就几件旧衣服,几本账册。
武大郎在一旁帮忙,絮絮叨叨:“金莲,咱们这回回去,是不是就不躲了?”
“不躲了。”潘金莲说,“有了太平镇,咱们就有了立足之地。往后,该咱们往前走了。”
“那方腊要是再来呢?”
“来就来。”潘金莲语气平静,“来了就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再想办法。”
她看向窗外,夜色深沉,但东边已经隐隐有了一丝亮光。
天快亮了。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太平镇,只是第一步。
往后还有凤翔,还有泾县,还有河口镇。
她都要一个一个,拿回来。
路还长,但至少,她踏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走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