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慌忙放下手,强作镇定地走到嫁衣前,指尖轻轻拂过哪些精美的刺绣。
试图转移注意力,可那柔软丝滑的触感,以及珍珠冰润的微凉,却让她心跳得更快了。
…………….
杭州,马府别院,书房的灯火再次彻夜未熄。
马文才立于巨大的沙盘之前,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从上虞祝府到杭州别院的迎亲路线,以及尼山书院的大致方位。
他手中拿着几枚代表不同势力的小旗,神色冷峻。
“观砚,”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迎亲队伍明哨暗岗的位置,再核对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告诉带队的人,眼睛都给我放亮些,任何可疑迹象,宁可错查,不可放过。
尤其是接近祝府和进入杭州地界的几个关键节点。”
“是,公子。路线已反复清场,沿途所有可能藏匿的制高点均已安排我们的人控制。”
观砚躬身应答,语气沉稳。
马文才微微颔首,又将一枚代表友军的青色小旗插在通往尼山书院的路线上。
“祝英齐那边增派的人手,让我们的人暗中策应,保持距离。”
“非必要不出手,但务必确保玉兰小姐平安抵达祝家。”
他不仅要护住自己的新娘,也要确保大舅哥的婚事顺利,这关乎英台的心绪,也关乎两家的颜面与联盟。
最后,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盯住了沙盘上代表上虞县衙的那处微小标记。
将一枚刺目的红色小旗狠狠插在旁边。“梁山伯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回公子,”观砚立刻禀报,“我们的人回报,今日确有一形迹可疑的商人进入县衙,停留约一炷香后离开。”
“随后梁山伯独自在书房内待到此刻,期间曾有摔砸器物之声,情绪极不稳定。”
“另外……五皇子在长安那边,近两日与吏部几位官员往来密切,似乎在查阅江南地区,尤其是……上虞、钱塘两地官员的考评记录。”
马文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司马景明果然不死心,正面撬不动,就想在官面上给我或者给那位梁县令找点麻烦?妄想借此搅浑水?至于梁山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极度的不屑,“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恐怕正憋着劲想在我大婚前夕闹出点动静来。”
“继续盯紧他,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他若真敢在婚礼前贸然接触英台,试图破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观砚已然感受到那平淡语气下凛冽的、如同实质的杀意。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属下明白!”
………
距离上虞不远的一处村庄里。
心莲依偎在寨主张真身边。
纤纤玉手为他斟满粗陶酒碗,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眼底却藏着淬毒的寒意。
“张大哥,弟兄们可都准备好了?那马家富可敌国。”
“送亲的队伍光是护卫的衣着就价值不菲,携带的金银细软更是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
张真被她的姿态和话语激得热血上涌,一口饮尽碗中烈酒,大手重重一拍桌子。
满是匪气地吼道:“莲姑娘放心!弟兄们的刀早就磨得雪亮,就等着那天了!”
“管他什么太守公子,世家千金,到了咱们的手里,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哥哥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顺便让弟兄们过个肥得流油的好年!”
他一把搂紧心莲,带着酒气的嘴凑近她耳边,嘿嘿笑道。
“等干完这一票,咱们寨子几年都不愁吃穿!到时候,大哥风风光光娶你当压寨夫人,让你也尝尝当家的滋味!”
心莲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真实的厌恶与冰冷笑意。
假意娇羞地靠在他满是汗味的怀里,声音低柔婉转:“莲儿……全凭张大哥做主。”
……………
夜深了,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风,卷着初春的凉意,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不多时,沉闷的春雷自天际滚过,淅淅沥沥的雨点便敲打了下来。
祝英台被雷声惊动,从浅眠中醒来。
屋内只留了一盏守夜的小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架子上那件华美的嫁衣。
金色丝线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愈发柔和,珍珠偶尔折射出一点莹润的光泽。
然而,窗外忽明忽暗的闪电,如同利剑划破夜幕,将屋内的一切瞬间照亮。
又迅速归于昏暗,连同那嫁衣上的春意盎然,也在这诡异的光影交替中,平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不安。
她拥被坐起,心头那股白日里被压抑下去的悸动,此刻在雷雨声中变得有些纷乱。
白日里对婚礼的隐约期盼,与此刻窗外这仿佛预示着什么的风雨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不宁。
马文才冷峻的脸庞,兄长严阵以待的部署,还有……梁山伯那日悲愤扭曲的神情,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
“银心,”她轻声唤道,“什么时辰了?”
睡在外间的银心迷迷糊糊应道:“小姐,怕是子时了。”
“您快睡吧,明日……哦不,再过一日,就是您的大日子了,可得养足精神。”
祝英台轻轻“嗯”了一声,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
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着窗外的风雨声,那雨点敲打屋檐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
她总觉得,这雨夜里,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此时的马文才独自立于别院书房的窗前,负手望着窗外被风雨肆意蹂躏的庭院。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他冷硬如石刻的侧脸,也映亮了他眼底深处那冰封之下暗藏的锐利光芒。
雷声轰鸣,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琉璃瓦。
“公子。”观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身湿冷水汽。
“我们的人确认,心莲和她煽动的那些山匪,并不在黑风寨。”
马文才缓缓转身,脸上是淡漠与掌控:“在哪?”
“他们化整为零,约二三十人,已于三日前分批潜入上虞城外。”
“目前蛰伏在距离祝家庄园约十里的一处村落里,行事颇为隐秘。”
马文才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立刻锁定了那个位置。
“倒是学聪明了些。继续盯紧,按原计划,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是!”观砚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