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棠低下头，没有说话。央吉的责备让她的心微微刺痛，但她却无从辩驳。
就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个声音却清晰地响起——
“还有吗？”
她猛地抬头，看见许湛不知何时竟站在她面前，平静地朝她伸出手。
他的目光依旧看不出情绪，径直落在她眼里。
夏小棠心头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转过身拿起护理台上那只装着点心的纸袋，双手捧着，有些忙乱地递到他面前。
他伸手去接袋子，动作间，指尖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
那触感转瞬即逝。她垂下眼，将手几不可察地缩在身后，微微蜷缩。
“612，你怎么爱吃这种东西了？吃多了要上火的。”
一旁怔住的央吉终于回过神，方才那无声的一幕让她心底掠过一丝诧异。
她立刻上前，拉过许湛的胳膊，“走了，先回房间。”
夏小棠也跟同事们打了招呼，转身离去…这次回来她发现——许湛真的不一样了…
……
许湛第二天醒得格外早。
天还未亮透，他就已静坐在床沿，所有感知都凝聚在门外的走廊上。
直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她推着清洁车走来，深蓝色的工作服衬得肤色愈发清亮。经过他门口时，目光习惯性地投来，撞上他的视线后，她唇边立刻漾开一个微笑，标准得如同对其他每一位病人。
随即，她迅速移开视线，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许湛只觉得胸口微微发紧。在她眼中，他似乎已与走廊里那些陌生的病患再无区别。
他不喜欢这样的“一视同仁”。
一连几天，她都是这样，克制而规范地完成一切。可他知道，是他亲手将她推开的。
一定是他的决绝伤到了她，才让她变得如此谨小慎微。
当她在门外擦拭地面时，他敏锐地捕捉到那片刻的停顿。他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却仿佛能看见那道小心翼翼落在他背影上的目光。
这一次，他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在纸上划着无意义的笔画。因为他知道，只要转身，她一定会像昨天那样，如受惊的小鹿般仓皇躲开。
她渴望靠近却又强自压抑的模样，像一把钝刀，无声地刺进他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清晰的痛感。
今天，她又带来了糖果。却先分给了其他病患和护理员，连尽头病房最沉默的老大爷都有份。
她最后才走到他身边，“612，给你的。”
她眼神小心，依旧不敢在他的注视下停留太久。
许湛注视着她，心里泛起一阵涩意……从前，这糖是只给他一个人的。
“再多一个。”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仿佛只要多得一块糖，就能与旁人区别开来，证明他仍是不同的那个。
夏小棠微微一怔，随即又拿出几颗放在掌心，脸上漾开笑意——上一次她拿出这么多，他也只取了一块。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那样抗拒她了？
许湛伸手去抓糖——却连同她的手，一起握进了掌心。
他的动作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道。
那掌心粗糙温热，几乎烫着了夏小棠微凉的皮肤。
在她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已不动声色地松开，只将几颗糖果利落地收进口袋。
可就是那一瞬，几乎夺走了夏小棠的呼吸。
她惊愕地抬眼，直直撞进他的目光里。
他竟还在看她，眼神里沉着一丝清晰可辨的愠怒。他在生气吗？
更让她心慌的是，方才那只攥紧她的手，比记忆中粗糙了许多。
他的拇指甚至在她手背上用力蹭过一道——恰好划过她前几天冻伤的位置，激起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她僵在原地，分辨不出那一下摩挲究竟是刻意还是无心。
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她紧咬下唇，几乎是慌乱地转身逃离。
许湛将糖块放入口中，甜意在舌尖漫开，目光却紧随着那道匆忙逃离的背影。
她方才慌乱的眼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要怎样才能得到她的原谅？
……
大雪过后，午后的阳光将庭院照得透亮。
轻症病患们陆续来到室外，三三两两散布在雪地里自由活动。
空气里还凝着未散的寒意。
他走在刚清理出的小径上，鞋底碾过残留的雪渣，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段时间的锻炼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病号服下的身躯不再单薄，步履间能窥见逐渐凝聚的力量。
他走得很慢，不远处，传来规矩而有节奏的声音。
许湛循声望去，在稀疏的人影与积雪的反光中，一眼就看到了夏小棠。
她正和清洁部的其他人一起，握着铁锹，将小径旁的积雪铲到路边。
也许是劳作使然，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呵出的白气在空中氤氲开。
深蓝色的工作服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她动作并不熟练，每一次用力都显得有些吃力。
她没有看见他。只是埋头，一下，又一下，在清冷的空气里，重复着那个简单的动作。
许湛在原地停顿片刻，便朝着那个笨拙铲雪的身影走去。
夏小棠正专注于对付一块冻结的冰雪，并未察觉他的靠近。
直到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她下意识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许湛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径直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铁锹的木柄——
夏小棠怔怔地松开手。
许湛顺势接过铁锹，转身便利落地干了起来。
他的动作远比她熟练有力，每一锹都精准地铲起积雪，有力地扬到路边。
夏小棠十下的效率也及不上他一下。
雪屑在他锹下纷飞，很快便清出一片干净地面。
直到这时，夏小棠才猛地回过神。“不行，你是病人，这样我会挨批评的！”她急忙上前，想要夺回铁锹。
许湛直起身，气息微喘。他避开她争抢的手，目光落在她那双单薄的棉手套上：“把手套给我。”
夏小棠一时没反应过来，顺从地摘下手套递过去。
许湛垂眸瞥见她掌心被磨出的红痕，眼神一沉，二话不说戴上还带着她体温的手套，转身继续铲雪。
她只得拿起簸箕，默默跟在他身后，将他扫到一旁的雪块小心收起。
刚收拾了没一会儿，一位年长的工作人员便皱着眉走近：“夏小棠，你怎么能让病人帮你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