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夏小棠下意识地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总不能说，是许湛主动抢走了她的扫帚。
那人见她语塞，脸色更沉：“太不懂规矩了，我得去报告给院长！”
夏小棠脸色瞬间发白，慌忙上前两步：“请您等一下——”
一只大手却轻轻拦住了她。
许湛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别怕！”他平静地看向她。
许湛将铁锹轻轻递还给夏小棠，手套却还戴在自己手上。
“你先拿着。”他低声说，随即转身离开。
夏小棠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握紧了还残留他体温的锹柄，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不连累他就好——他刚刚从中度风险降为轻度风险，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因为帮她而受牵连。
就在她以为这场风波已经平息时，周围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转眼间，乌泱泱来了十多个年轻力壮的病患，都是院里评定为轻度风险的年轻人。
他们默契地分散开来，不由分说地抢过正在干活的女清洁员手中的工具。
“这活儿我们包了！”一个高个子青年朗声笑道。
“女同志们休息一会儿，让我们来！”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志边说边接过铁锹。
雪地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些年轻人干得热火朝天，扫雪、铲冰、铺防滑垫，动作利落得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女清洁员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夏小棠手中的铁锹再次被一只熟悉的手拿走。
她蓦然回头，发现许湛不知何时已去而复返，就站在她身侧。
“没事了，”他侧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他挥起铁锹，加入那片热火朝天的劳动中。
夏小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原来他刚才离开，是去发动了这样一场“集体行动”。
许湛真的不一样了…
……
许湛手中的铁锹刚铲起一堆积雪。
拐角处就出现了院长和几位行政人员的身影。
他们表情严肃，脚步很快。
然而，当看清眼前景象时，院长嘴角抽了抽，他扶了扶眼镜，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
——十多名年轻的病患干劲十足，铲雪、清扫、归拢，动作利落，而那些女清洁员们，则在旁边配合，递工具、清理角落，双方合作无间，效率奇高。
凛冽的空气中充满了活力，与往常疗养院的沉寂截然不同。
就在院长眉头微蹙，似要开口的瞬间，一位负责病区康复治疗的医生快步赶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院长，您看，这种适当的体力劳动，加上自发的集体协作，对于提升他们的社会功能认同感和身体机能，比我们预设的很多康复课程效果都要直观和积极。你看他们的精神状态，多投入。”
院长闻言，目光再次扫过劳动的人群。
他看着那些年轻人脸上罕有的专注与成就感，看着他们与工作人员之间自然形成的协作，紧蹙的眉头舒展开，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好事！这是大好事嘛！”他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身边人的疑虑，说着便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把闲置的扫帚，“来来，我也活动活动筋骨，大家一起，早点干完，食堂今天给大家加餐，驱驱寒！”
院长的加入，如同给这场特殊的劳动盖上了认可的印章。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轻松和热烈。
夏小棠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原地。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许湛。
许湛也正看着她，他的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以往的沉寂，而是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弯起唇角。
夏小棠感觉自己的心口被那笑容烫了一下，慌忙低下头，掩饰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积雪很快被清理干净，空地上洋溢着劳动后的暖意。
院长满面笑容地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大家自然地围拢成一个半圆。
夏小棠站在人群后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没有回头，但全身的感官都在告诉她——是许湛。
他停在她身后半步之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院长开始讲话，表扬了大家的劳动热情和协作精神，肯定了这种自发活动对康复的积极意义。他的声音洪亮，带着笑意。
然而，夏小棠却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面残存的雪沫。夏小棠下意识地轻轻瑟缩了一下。
几乎是在同时，她感觉到身后的身影微微向前挪动了半步，恰好为她挡住了那股袭来的寒风。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她能感觉到他存在的气息，能隐约听见他平稳的呼吸。
就在这时，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忽然触到了一片温暖的肌肤。
许湛的手不知何时已悄然贴近，他的小指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
这个动作隐蔽得如同雪落无声，却被无限放大在她每一根神经末梢。
夏小棠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指先是试探般地停留，见她没有躲闪，便得寸进尺地滑入她的掌心，缓缓地、坚定地将她的手指分开，直至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有点粗糙的薄茧，每一处细微的纹路都清晰地烙印在她手上。
这隐秘的接触在寒风中形成一个灼热的秘密。
夏小棠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要从胸腔里跃出，脸颊烫得厉害。
她不敢回头，不敢有任何反应，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打破这个脆弱的梦境。
许湛却站得笔直，从背后看，他只是在认真听院长讲话。
唯有交握的双手泄露了他同样不平静的内心——他的拇指正在她手背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那细微的动作里藏着说不尽的眷恋与安抚。
院长还在讲话，人群时而发出会心的笑声。
可这一切对夏小棠来说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的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这只被紧紧相握的手上。
她终于鼓起勇气，极轻极轻地回握了一下。
只是一下。
却感觉到他的手猛地一颤，随即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她，紧得几乎让她发痛，又在她忍不住轻吸一口气时稍稍放松了力道。
这一刻，两人都在默默地许下只有他们知晓的承诺。
当院长讲话结束，人群开始散去时，许湛的手才不着痕迹地松开。
失去他温度的那一刻，夏小棠竟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她依然没有回头，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后轻轻响起：
“把手套带上。”
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套。她没敢抬头，像是在回味刚才的那个瞬间。
等她戴好手套再抬头时，许湛已经走远了，只留给她一个人群中挺拔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