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漫长，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
夏小棠又一次看向时钟——许湛已经进去整整三个小时了。
她坐立难安，目光始终紧锁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当门锁终于传来响动，她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然而，走出来的只有身着白大褂的评估医生，脸上带着她一眼就能读懂的遗憾。
“612号的评估未能通过。”医生的语气很温和，却字字沉重，“经过综合评定，他的情况仍需维持在‘轻度’阶段，暂时无法进入观察期。”
夏小棠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医生后面补充道，“不过，他已经比上次进步了很多…”……
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评估结果在此刻变得毫无意义，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在哪？”她几乎是打断了医生的话。
医生拿着报告单微微一怔。
没等他回答，夏小棠就已经下意识地侧身从医生身旁掠过，慌忙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她此刻根本不在乎什么评估报告，她只想知道许湛现在怎么样了…
评估室里，光线显得格外清冷。
许湛独自一人，沉默地陷在房间中央的椅子里，微微低着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那身影勾勒得无比落寞与孤寂。
听到她急促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总是沉静望向她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耗尽心神的疲惫。
而在与她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那沉寂的眼底骤然闪过一道深深的歉意与痛楚。
他甚至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那样望着她，所有的自责与失落都赤裸地写在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里。
夏小棠的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发紧。
她看到他额间的细汗，触到他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指尖——刚刚过去的三个小时，他独自经历了一场怎样艰难的战斗？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嘴角试图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却只余满目苦涩，像个努力了却依旧失败的孩子。
这一刻，夏小棠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所有准备好的安慰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快步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身，用自己的双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而无力垂落的手。“我只要你好好的…”
……
夏小棠带许湛回道病房…许湛虚脱般躺在床上。
他几乎是顷刻间便陷入了睡眠。
她静坐在床沿，指尖温柔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一抹平静的微笑，未曾落下一滴泪。
她不要他看见任何悲伤。
她只要他感觉到，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在。
结果从来不是她最在意的事，他在她身边，本身就已足够。
她在他额头印下轻轻一吻，嗓音低柔：“好好休息。晚上若不想去食堂，我就把饭带回来。”
轻轻带上房门，夏小棠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电话接通的瞬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出那个“归期未定”的消息。“我这边…”
“小棠，”孙春梅温和地打断了她，仿佛早已洞悉女儿的难处，“不用惦记我和安安。你只管照顾好那边，家里一切都好。”
她语调轻快地继续道：“过两天，我就带着孩子去沾洋，和许湛爸妈一起照看安安。两家老人轮换着，就轻松多了。”
“许湛爸妈？”夏小棠一时怔住。
“是啊，徐洋常来家里走动，我才晓得许湛已经寻回了亲生父母。”孙春梅解释道。
“妈，这里头的事有些复杂…他父母还不知道许湛已经…”夏小棠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厘清这层层关系。
“妈都知道了。”孙春梅的声音里透着了然，“徐洋都跟我讲了。他说，你和许湛这些年，都太不容易了。许湛的事…我会慢慢跟亲家说的，过两天，他就和他对象一起，送我们去沾洋。”
徐洋…有了对象？
这个消息让夏小棠颇感意外。
一丝难以言说的担忧悄然爬上心头——
她了解徐洋，他素来周全，总是将别人的难处放在自己之前。
她当然由衷地希望他能寻得自己的幸福，却又忍不住担心，这会不会又是他为了让父母接纳这复杂的局面，为了让所有人安心，而选择的一次善意妥协与牺牲。
……
心事重重地回到护理站，夏小棠被护理长轻声叫住。
“我刚看了612号的评估报告，”护理长的语气温和，带着宽慰的意味，“其实，距离通过标准只差一点点。”
夏小棠缓缓点头，许湛那虚脱疲惫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她心口阵阵发紧。“我没想到…评估会这么辛苦。”
“是的，从高级到中级，再到低级管控，过程是相对轻松的。但若想进入社会观察阶段，评估就会格外严苛，毕竟这关系到患者未来能否安全融入外界环境。”护理长耐心解释。
夏小棠表示理解，轻声说：“他看起来太累了。”
“这是必然的。”护理长叹了口气，“评估包括必要的问答、体检与认知检查、社会适应性评估、抗干扰测试，最后是冲动控制与暴力风险评估…”
夏小棠闻言睁大了眼睛，“怪不得耗费了那么久…”
“我仔细看了报告，612号就是在最后一项没能通过。”护理长的语气带着惋惜，“测试中，模拟了他过往病历中较为敏感的情境，比如枪声、尖锐的叫喊…这些他都表现得很好，虽有情绪波动，但最终都成功控制住了。”
“可惜…最后阶段，当工作人员手持匕首道具靠近时，他还是出现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夏小棠的眼圈瞬间红了。原来那满头的冷汗，那近乎虚脱的疲惫，根源在此。
“回去后，请你多关注他的情绪。这次评估失败，对他而言肯定是不小的打击…慢慢来，别着急。”护理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您，护理长。”夏小棠用力点头，“我会一直陪着他，无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