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单人独骑，离开了明军营地，向着北方苍茫的草原深处疾驰
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青草和泥土的熟悉气息，却也让他的心头格外沉重
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如今他以一种全新的，复杂的身份归来
走了一天一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隐约的呼喊
“哥！大舅哥！”
王保保眉头一皱，勒住马缰，警惕地回头望去
只见两骑快马正奋力追来，待到近前，他才看清来人，不由得愣住了
竟然是秦王朱樉和观音奴
二人穿着一身便于骑行的劲装，但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和风尘
“秦王？小妹？你们怎么来了？”王保保十分意外
观音奴策马靠近，喘了口气，解释道
“我们从母后那里听说了互市的事情，想着跟你一起去北边看看，谁知道你们出发得那么快，我们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你了！”
朱樉在一旁笑了笑，抹了把汗
“是啊，我们没耽误你的事吧？就是想跟着见识见识”
王保保看着妹妹和这位秦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此去风险未知，带着这两位，实在不便
但看着观音奴那期盼的眼神，以及朱樉那毫无心机的模样，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
“此行并非游山玩水，前途未卜，恐有危险”
观音奴却坚定地说
“大哥，我们不怕！我们也想尽一份力，再说，有你在，我们放心！”
朱樉也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们听你安排，绝不添乱！”
王保保无奈，知道甩不掉了，只得点头同意
“既然如此，那便同行吧，切记，一切听我吩咐，不可擅自行动，”
“明白！”朱樉和观音奴齐声应道
王保保简单跟他们交代了一些草原上的注意事项和待会儿可能遇到的情况
又行了大半日，日头偏西，他们遇到了一处小小的牧民聚居点
只有孤零零的两顶破旧的蒙古包，旁边用木栅栏围着一小群瘦弱的羊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牧民男子正带着两个半大的儿子在修补栅栏
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在蒙古包外生火，而她身边，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熟练地挤着羊奶
那少女虽然衣衫简朴，脸上带着高原红，但眉眼清秀，身段已经开始显现出少女的窈窕
王保保示意朱樉和观音奴停下，他独自策马上前，用流利的蒙古语高声打招呼，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礼节。
“远方的朋友，天色已晚，能否借宿一晚？我们带有酒肉，愿与主人分享”
那牧民男子警惕地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王保保
又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的朱樉和观音奴
见王保保态度谦和，礼节周到，不像是歹人
尤其是听到酒肉二字，他和他那两个半大儿子的喉咙都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牧民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用生硬的汉话夹杂着蒙古语回道
“请下马吧，地方简陋，不要嫌弃”
王保保下马，朱樉和观音奴也跟着下来。王保保从马背上取下陈飘特意为他准备的包裹
里面不仅有风干的牛羊肉，还有几壶用皮囊装着的烈酒，以及一些细盐和茶叶
当王保保拿出那些油光发亮，香气扑鼻的肉干和那几壶酒时，牧民一家人的眼睛都直了。对他们而言，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那挤奶的少女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好奇地偷偷打量着这几个陌生的客人，尤其是衣着相对光鲜，气质也与寻常牧人迥异的朱樉
牧民男子名叫巴特尔，他的妻子叫其其格，三个儿子分别叫巴图，阿尔斯楞，苏合，那个少女是他们的小女儿，叫其木格
巴特尔招呼王保保三人在篝火边坐下，其其格赶紧拿来几个粗糙的木碗
王保保打开酒壶，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他给巴特尔和自己倒上
王保保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只说自己是个往来草原和大明边境的行商
他拿出肉干分给巴特尔一家，尤其是那三个半大小子，吃得狼吞虎咽。
几碗酒下肚，气氛热络了许多
巴特尔的话也多了起来
“唉，这日子，一年比一年难熬”
巴特尔叹了口气，望着跳跃的篝火，眼神黯淡
“草场不好，羊群总养不肥，去年冬天白灾，冻死了几十头羊，大部落还要征收牲口和皮毛，剩下的，根本不够换过冬的盐巴和茶砖”
其其格也低声用蒙古语嘟囔着，似乎在抱怨生活的艰辛
巴特尔喝了一大口酒，脸上泛起红晕，眼神中流露出向往
“还是南边好啊，听说大明的百姓能吃饱穿暖，有结实的房子住，不用像我们这样，追着水草跑，还要担心被狼叼，被风雪埋……”
王保保默默地听着，心中不是滋味。他问道
“既然觉得南边好，没想过南下吗？”
巴特尔摇了摇头，苦笑道
“怎么没想过？可是……我们这种小部落，去了南边又能做什么？没有土地，没有手艺，语言也不通，而且，边境也不太平，有时候……唉，活不下去的时候，也只能跟着大部落的人，去边境碰碰运气，抢点东西……但那也是提着脑袋的勾当啊！”
他说着，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羞愧和后怕
王保保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他缓缓说道
“我这次从南边来，听说了一个消息，大明朝廷，准备重开边境互市了”
“互市？！”
巴特尔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连其其格和那几个儿子也都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王保保
“真的吗？客人，你说的是真的？”巴特尔的声音有些激动
“千真万确”
王保保肯定地点点头
“就在大同那边。听说，可以用你们的牛羊、马匹，皮货，去换大明的茶叶，布匹，盐巴，还有铁锅，药材”
“铁锅！”
其其格忍不住惊呼出声，对于一个牧民家庭来说，一口好铁锅太重要了
巴特尔激动地搓着手，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了一些
“太好了！这真是长生天保佑！要是真能公平交易，谁还愿意提着脑袋去抢啊！”
他的小女儿其木格，一直安静地听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也闪烁起明亮的光彩
她偷偷瞄了一眼南方，眼神中充满了对那片传说中富庶土地的向往和好奇
一直安静坐在王保保身边的观音奴，敏锐地注意到了其木格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锦囊里，取出了一对做工算不得精巧，但样式别致的银耳环，递了过去
“给你，戴上好看”
其木格愣住了，看着那对在火光下闪闪发光的耳环，又看看观音奴温和的笑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自己的父母
巴特尔和其其格也愣住了，他们看得出这耳环价值不菲
王保保对巴特尔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收下
巴特尔这才感激地对观音奴行了一礼，示意女儿收下
其木格小心翼翼地接过耳环，捧在手心里，如同捧着绝世珍宝，看向观音奴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亲近
朱樉在一旁默默地喝着酒，看着这一幕，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虽然听不懂蒙古族，但也觉得能帮助到别人是件好事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各异的神色
王保保看着巴特尔一家因为互市的消息而焕发出的希望，看着妹妹善意之举带来的温暖，心中那份沉重的使命感，似乎也减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