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点四十五分。
天誉基金的交易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深海。
李文博,这个在市场上以“稳”和“毒”着称的男人,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私人邮箱。那封来自“瀚海资本”的邮件,像一根扎进他心里的毒刺,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屏幕的幽光映在他那张精明的脸上,让他看起来阴晴不定。
王建华那个蠢货,真的反水了。
而且,瀚海资本居然真的接了盘,还开出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价码——注资地产。
这简直是在告诉他,王建华那堆已经发霉的钢筋水泥,在陆寒眼里,比他李文博手中这些还能流动的股票,更有价值。
这是一种羞辱,更是一种赤裸裸的诱惑。
“李总……”身边的操盘手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都在发颤,“刚刚……刚刚收到巨鲨那边的指令,让我们……让我们立刻开始抛售我们自己仓位里的‘蓝海科技’和‘中芯国际’……”
李文博闻言,身体猛地一震,那双审视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个跟了他多年的心腹,一字一顿地问:“你觉得,白宇飞想干什么?”
操盘手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他可能想通过打压我们的持仓,来牵制瀚海资本的接盘资金……”
“放屁!”李文博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常年古井无波的脸上,青筋暴起,“他是想让我们和王建华一起死!他是要拿我们的尸体,去填他那个因为愚蠢而挖出来的窟窿!”
他不是王建华那个被贷款扼住喉咙的赌徒,他看得更清楚。
白宇飞已经疯了。
一个疯子,在发现自己的盟友可能背叛时,他不会去查证,不会去安抚,他只会用最极端的方式,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
而他李文博,就是那个最显眼的威胁。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境外号码。
李文博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没有寒暄,只有一个经过处理的,听不出男女的电子音,清晰地传来一段录音。
“……王建华那个老王八在砸盘?他疯了吗?!”
“……不止,坤哥。我们监测到,市场上有个神秘买家,在大量吸纳王建华抛出的所有筹码……”
录音很短,只到这里。
但对李文博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是来自巨鲨资本交易室内部的声音。
这是铁证。
证明王建华的背叛是真的,证明瀚海资本的接盘是真的,也证明……他李文博,已经被白宇飞当成了下一个要清洗的目标。
陆寒,好狠的手段。
他不仅给了你一条貌似可以逃生的路,还顺手把你现在坐的这条船,给点了把火。
你不上他的船,就只能被活活烧死。
李文博缓缓闭上眼睛。
他这辈子,信奉步步为营,信奉现金为王。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逼到悬崖边上,用枪指着脑袋,做出一个只有一秒钟时限的选择。
“李总……”操盘手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怎么办?真要跟着砸吗?那我们自己也完了!”
李文博没有回答他。
他睁开眼,眼中所有的愤怒、恐惧和不甘,都化作了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是我。”
“准备动手。把我们手里所有白宇飞联盟的仓位,全部清掉。记住,要快,要坚决。”
“对家是谁?”电话那头的人问。
李文博看了一眼那封邮件的落款,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瀚海资本。”
……
瀚海资本,顶层观察室。
“来了。”钱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的屏幕上,一个巨大的买单墙,正在被一笔又一笔凶狠的卖单,毫不留情地砸穿。
那是李文博的“投名状”。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向陆寒递上了自己的忠诚。
“吃下去。”陆寒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钱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指令,瀚海资本的资金,像一条蛰伏已久的巨蟒,张开巨口,将天誉基金抛出的所有筹码,一口吞下。
一进,一出。
不过短短几分钟,白宇飞联盟的第二块骨牌,倒下了。
而且,是以一种更彻底,更决绝的方式。
王建华是“被动”反水,而李文博,是“主动”投诚。
“漂亮!”钱明忍不住一拍桌子,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仗。这已经不是交易了,这是艺术,是战争心理学的完美实践。
他扭头看向陆寒,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下一个呢?是不是该轮到那个‘宏盛资本’了?我们把同样的礼物也送他一份?”
陆寒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辉耀科技复牌,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来不及了。”他轻声说,“而且,对宏盛资本,不需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
他转向李瑶。
李瑶会意,将第三份,也是最后一份核心盟友的资料,放在了桌上。
“宏盛资本,掌门人,赵志勇。赵家和白家是三代世交,赵志勇本人和白宇飞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他在这次行动中,是出钱最多,也是最死心塌地的一个。”
“换句话说,这是个铁杆。”钱明摸着下巴,分析道,“这种人,威逼利诱是没用的,他跟白宇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所以,对付他,只需要一样东西就够了。”陆寒的目光,落在资料上赵志勇那张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脸上。
“什么?”
“真相。”
……
宏盛资本的交易室里,赵志勇正急得满头大汗。
“联系上宇飞没有?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让李文博砸盘,现在李文博反手把我们给卖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对着电话那头的秘书疯狂咆哮。
他想不通。
昨天还好好的,大家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怎么今天一开盘,一个盟友反水了,另一个盟友被逼反了,现在白宇飞自己,还要对自己人动手?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他的私人电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他本想直接删掉,但发件人的标题,让他停住了手。
——“一场你不知道的盛宴”。
赵志勇皱着眉,点开了邮件。
邮件里没有文字,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了播放。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像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偷拍的。
画面里,白宇飞正端着一杯酒,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相谈甚欢。
“……所以,这次狙击瀚海,只是个开胃菜。”白宇…飞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亢奋和得意,“真正的大餐,是星光娱乐。我已经找好了代持人,等市场一乱,我们就立刻把‘那家公司’的资产装进去。到时候,一进一出,几百个亿的利润,不比跟赵志勇他们那群笨蛋分肉吃强?”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赵志勇呆呆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了脑袋。
星光娱乐……代持人……那家公司……
每一个词,他都听得懂。
但他从来不知道,在这场他押上了全部身家的“兄弟义气”之战背后,白宇飞,他最好的兄弟,居然还藏着这样一场瞒着所有人的,自己的盛宴。
他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白宇飞神神秘秘地收购了一家海外矿业公司,还说要等个好时机再运作上市。
原来,这个“好时机”,就是用他们这些盟友的尸体,铺出来的!
他赵志勇,在他白宇飞眼里,就是那个连残羹剩饭都分不到的笨蛋!
一股血腥气,猛地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赵志勇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他没有咆哮,没有摔东西。
他只是缓缓地,拿起了办公桌上那个沉重的纯银镇纸,然后一步一步,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交易室里,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他。
“赵……赵总……”
赵志勇没有理会任何人,他走到交易主管的面前,将手中的镇纸,重重地,砸在了那台显示着卖出指令的电脑屏幕上!
砰!
屏幕应声碎裂,火花四溅。
“谁他妈再敢卖出一股,”赵志勇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沙哑而狰狞,“我杀他全家。”
他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扫过整个交易室。
“现在,把我们手里所有的钱,全部动起来!”
“给我买!不计代价地买!把白宇飞砸出来的所有单子,都给我吃下去!”
“他不是想让辉耀死吗?老子今天,偏要让它活!”
……
“第三块骨牌,倒了。”林曦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钱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了。
他看着陆寒,像在看一个怪物。
威逼,利诱,攻心。
短短半个小时,陆寒用三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将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百亿联盟,从内到外,瓦解得干干净净。
现在,战场上,只剩下白宇飞一个孤家寡人,和他那把已经失控的,还在疯狂砍向自己人的屠刀。
“老板,”林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辉耀科技,还有三分钟,就要复牌了。”
观察室里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联盟已经瓦解,但辉耀科技已经跌去了70%的市值,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
复牌之后,市场的恐慌情绪,真的能被逆转吗?
陆寒的目光,却越过了辉耀科技的K线图,落在了林曦的另一块副屏上。
那里,是他最后一个指令的目标。
——韭菜老王,王富贵。
“有消息了吗?”陆寒问。
“找到了。”林曦调出一个监控画面,“根据银行卡的消费记录,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南的长途汽车站。他买了一张去边境小城‘漠河’的票。但是……”
林曦的眉头紧紧皱起:“我们的无人机在高速公路上跟丢了。那辆长途车在中途一个服务区停靠后,王富贵……没有再上车。他就像……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了?
陆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宇飞不是傻子,在发现星光娱乐的计划败露后,他不可能放任王富贵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带着一笔巨款,逍遥法外。
他看向苏沐雪,苏沐雪也正看着他,眼中是同样的担忧。
“我的人也在查,但目前……没有线索。”
就在这时,观察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瀚海资本安保制服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被塑料密封袋包裹着的,沾着泥土的旧手机。
“陆总!苏总!”年轻人立正敬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们在公司楼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是巡逻的同事捡到的,他说……好像是有人从一辆飞驰而过的黑色轿车上,扔下来的!”
林曦立刻接过手机,连接到自己的终端。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变了。
“手机里没有SIm卡,但……但内存里,有一段被加密的视频。我刚刚破解了……”
她将视频,投到了主屏幕上。
画面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两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声。
“……大哥,真要这么干吗?这可是条人命啊……”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恐惧。
“闭嘴!白总说了,手脚做干净点,这笔钱,就是我们的了!”另一个声音,凶狠而贪婪。
紧接着,是一个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的求救。
然后,是一声沉闷的落水声。
扑通!
视频到此结束。
观察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钱明手中的咖啡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所有人的脸上,都血色尽失。
陆寒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看着那片漆黑的屏幕,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那片冰冷而绝望的河水。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复牌吧。”
“这场烟花,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