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的檀香,仿佛被陆寒最后那句话抽干了所有氧气,变得稀薄而凝滞。
张主席那只搭在茶杯上的手,指节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去看那个U盘,也没有去看那份所谓的“可行性报告”,他的目光,像两道精准的x光,试图穿透陆寒那张平静的脸,看清他骨骼深处的真实意图。
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罪证,是递给监管层的一把刀。
第二样,是命案,是逼迫白家断尾求生的投名状。
而第三样……
张主席在金融市场浸淫一生,见过的狂徒和野心家,比钱明见过的K线图还多。有人带着钱来,有人带着权来,但带着一个“十万亿”的未来,来他面前当筹码的,陆寒是第一个。
十万亿。
这个数字,已经不是一家民营企业的规模,它是一个足以影响国计民生的金融巨兽。
这已经不是在谈条件了。
这是在下战书。
向旧有的金融秩序下战书,向盘踞在这个市场里所有食腐的巨鲨下战书。
而他陆寒,就是那个扛旗的挑战者。他把自己的野心,赤裸裸地摆在了最高监管者的面前,问他:这面旗,你让不让我扛?
“呵呵……”
良久的沉默后,张主席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端起茶杯,这次是真的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好一个可行性报告。”他看着陆寒,眼神里的审视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欣赏,有警惕,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审慎,“陆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十万亿,对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陆寒的回答很简单,却掷地有声,“意味着我们终于有了一艘,可以在太平洋上,和华尔街那群航母舰队,掰一掰手腕的驱逐舰。而不是只能在自家港口里,看着别人耀武扬威。”
苏沐雪坐在一旁,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跳动。她知道陆寒有野心,但她从未想过,他的野心,竟是如此的宏大。他要做的,早已超出了个人财富的积累,他想做的,是成为这个国家在国际金融战场上,最锋利的那把尖刀。
张主席的目光,在陆寒和苏沐雪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眼,最后,落在了那个小小的U盘上。
“东西,我收下了。”他没有去碰那个U盘,只是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至于你那份报告,你得证明给我看。市场,需要鲶鱼,但不需要不受控制的鲨鱼。”
话音刚落,门外的秘书走了进来,将那个U盘和那份厚厚的报告,一并收走。
“我只有一个要求。”张主席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那片代表着中国金融心脏的建筑群,“白家的事,是刑事案件,也是市场丑闻。我不想在明天的报纸上,看到任何与此相关的,捕风捉影的报道。这个市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明白。”陆寒站起身,“瀚海资本,只是一家遵纪守法的金融机构。我们只关心市场本身。”
“好自为之。”
张主席没有再回头,只留给他们一个清瘦而坚定的背影。
……
从那栋庄严肃穆的大楼里走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苏沐雪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她侧过头,看着身旁的陆寒。阳光下,这个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在看到‘观察者’那条信息的时候。”陆寒没有看她,目光投向远方川流不息的车河,“当我发现,我们所有的挣扎,在更高维度的力量面前,都像蝼蚁一样可笑时,我就在想,凭什么?”
“凭什么规则只能由他们来定?凭什么我们只能被动地接受和恐惧?”
“既然棋盘已经摆好,与其等着别人来落子,不如自己成为那个执棋的人。”
苏沐雪沉默了。她忽然想起,在瀚海资本的顶层观察室里,陆寒说过一句话:“我要让他知道,他的打火机,没了。”
现在她才明白,陆寒要的,从来都不只是白宇飞那个小小的打火机。他要的,是整个牌桌的发牌权。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两人面前。
司机下车,为他们拉开车门。
“先回公司吧。”陆寒说,“这场戏,还没唱完。”
……
港岛,半山别墅,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昂贵的古巴雪茄味道。
白敬亭,这个在金融界叱咤风云数十年的枭雄,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那张由整块黄花梨木制成的书桌后。他的面前,没有文件,没有电脑,只有一只小小的,还在闪烁着幽光的U-盘。
那封来自瀚海资本的邮件,他已经看了三遍。
那段偷拍的视频,他也看了三遍。
他甚至不用去验证这些东西的真伪。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儿子,做得出这种事。愚蠢,贪婪,而且……不留后路。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老爷,美国的电话。”管家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见。”白敬亭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是……是少爷打来的。”
白敬亭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在资本市场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灰败的死寂。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门外的管家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告诉他,”白敬亭的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我白敬亭,没有儿子。”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阿彪,”电话接通,他只说了三个字,“做事吧。”
挂断电话,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投射进来,将他满头的银发,染成了一片刺目的血色。
……
下午三点半,A股收市。
辉耀科技的股价,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惨不忍睹的数字上,市值蒸发超过八成。成交量,创下了A股历史上的天量。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白宇飞的联盟,土崩瓦解,损失惨重。赵志勇虽然最后护住了盘,但也元气大伤。无数跟风的散户和投机客,被绞杀得尸骨无存。
瀚海资本的观察室里,气氛却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大战的战场。
钱明正拿着手机,眉飞色舞地跟人吹嘘着什么。
“……看见没?老子就说,跟着陆总,有肉吃!什么狗屁巨鲨,一巴掌拍死!晚上?晚上不行,晚上陆总要请我们吃庆功宴!对,就在‘御膳房’!你?你没资格,滚蛋!”
挂了电话,他得意洋洋地走到陆寒身边,像个邀功的孩子。
“陆寒,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那帮孙子,都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都想来探探口风,问我们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陆寒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曦的工位上,她正对着一段银行流水发呆。那是王富贵前妻李秀兰的账户,就在一个小时前,一笔匿名的巨款,被打了进去,足以支付她女儿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
苏沐雪走到陆寒身边,递给他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这是我们这次的战损报告和……收益报告。”
陆寒接过来,扫了一眼。
在辉耀科技上,他们几乎是贴着成本线出来的,没亏,但也没赚。
真正的收益,来自于接盘王建华和李文博的那些“廉价筹码”,以及……
陆寒的目光,落在了报告的最后一页。
那里,只有一个名字。
——星光娱乐。
这只曾经一文不值的垃圾股,因为这场惊天大战,被无数好事者挖掘了出来。关于白宇飞想借壳上市的流言,已经在小道消息里传得沸沸扬扬。
它的股价,在今天,一分没涨。
但所有人都知道,它现在,就是一个怀揣着百亿宝藏,却还没来得及打开的保险箱。
而钥匙,就在陆寒手里。
“叮咚。”
就在这时,在场所有人的手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收到了一条新闻推送。
推送的标题,简短而震撼。
【快讯:巨鲨资本少东家白宇飞,于今日下午四时,在其公司顶楼,因精神失常,意外坠楼身亡。】
观察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钱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曦猛地抬起头,看向陆寒。
苏沐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只有陆寒,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新闻,然后,将手机屏幕熄灭,放回了口袋。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只是处理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吧,”他对着众人笑了笑,那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刺眼,“去吃饭。今天我请客。”
他率先向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钱明。
“对了,老钱。”
“啊?在……在!”钱明一个激灵。
陆寒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明天开始,帮我找几家靠谱的影视公司,谈谈合作。”
钱明彻底懵了。
“谈……谈什么合作?”
陆寒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夕阳从他身后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星光娱乐这个壳,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有,不好看。”
“我想给它,装一个故事进去。”
“一个关于屠龙少年,最终成为恶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