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钱塘城巨大的轮廓在望,与去年离去时似乎并无不同,但落在不同人眼中,却是迥异的心境。
阮郁 · 审慎的回归
车队驶过护城河上的石桥,辘辘车轮声在城门洞下回荡,显得格外清晰。阮郁透过半开的车窗,平静地打量着这座熟悉的城市。街市依旧熙攘,吴侬软语混杂着各种市声扑面而来,空气里是钱塘特有的、湖水与烟火交织的气息。与去年作为“游历士子”不同,此番他以“钦差”(虽未明示,但携查案之权)与“携妹养病”的身份重临,目光中所见,已不仅仅是风物,更是潜藏在这繁华表象下的脉络与暗流。
玄墨早已安排妥当,车队并未前往官驿,而是径直驶向西湖边一处早已备下的、位置清幽又便于掌控的别业。这里,将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指挥中枢。
“阿玉,我们到了。”他侧首对身旁的阮玉温言道,目光掠过她因期待而微红的脸颊,心中那份利用妹妹的细微愧疚再次被压下。必要之举。
林婉儿 · 积怨的再燃
林婉儿的马车紧随其后。再次踏入钱塘地界,她心中没有丝毫旧地重游的愉悦,只有一股蓄势待发的、混合着紧张与敌意的情绪。车窗外的景致熟悉得刺眼,让她瞬间回忆起去年在此地的种种不顺,尤其是那个屡屡让她受挫的苏小小!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整理了一下并无一丝褶皱的衣袖。这一次,她准备得更加充分,绝不能再让那西泠桥畔的孤女占了上风。目光扫过窗外逐渐华灯初上的街市,她心中冷笑:苏小小,且看你这次还能如何故作清高!
谢阿蛮 · 新奇的闯入
与林婉儿的沉重不同,谢阿蛮完全是初来乍到的兴奋。她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睁大了眼睛,贪婪地看着这与北地截然不同的风光。
“哇!大哥你看!那楼好高!那些灯笼真好看!还有那河,河里都是船!”她叽叽喳喳,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童,“这地方比建康看着还有趣!空气都是湿漉漉、甜丝丝的!”
谢屹在一旁策马同行,看着妹妹雀跃的样子,刚毅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江南的柔靡与他熟悉的沙场铁血截然不同,这种极致反差带来的新鲜感,也让他对这段钱塘之行,生出几分不同于公务的期待。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婉儿的马车,那份精致与柔弱,在此地似乎更显突兀。
阮玉 · 憧憬的抵达
阮玉几乎是屏着呼吸进入钱塘的。对她而言,这不是简单的抵达,而是奔赴一个憧憬已久的梦境。虽然身体疲惫,但她的精神却异常振奋。空气中湿润的水汽,远处影影绰绰的湖山轮廓,都让她觉得无比亲切。
“阿兄,这里……就是西湖所在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我们住的地方,离西湖很近。”阮郁颔首,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光芒,语气温和,“你且好生歇息两日,待精神好些,阿兄便带你游湖。”
阮玉用力点头,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苏娘子……她很快就能见到那位诗如其人的苏娘子了。
阮涣 · 浮华的张望
阮涣骑在马上,亦是东张西望,只觉得钱塘繁华,比之建康另有一番锦绣滋味。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待安顿下来,定要好好领略一番这江南的秦楼楚馆,诗酒风流,当然,更重要的是寻找机会在嫡兄和谢家兄妹面前表现。
车队在暮色中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驶入一处位于西湖东北角、闹中取静的宅院。高墙深院,门庭并不张扬,内里却亭台楼阁、曲径通幽,一应陈设低调而考究,既符合阮郁的身份,也满足了他不喜张扬、便于行事的需求。
众人各自被引往早已安排好的院落安顿。林婉儿被安排在离主院不远的一处精致小院,推窗可见一角湖光,但她此刻无心欣赏,只忙着指挥丫鬟整理行李,务求明日便能以最佳状态出现。谢阿蛮兄妹的院落则更靠近后园,开阔疏朗。阮玉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最为安静、阳光也最好的东南小院,便于静养。
阮郁立于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入夜色的西湖,水面倒映着城中灯火,波光粼粼。
钱塘,他回来了。
而某些人,某些事,也该重新落入他的棋局之中了。
“玄墨,”他并未回头,声音平静无波,“明日,将我们抵达的消息,适当放出去。”
“是,公子。”
夜色中的钱塘,依旧温柔缱绻,但某些微妙的波澜,已随着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悄然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