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大校场上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 “独立第一师”成立的喜悦,如同最醇厚的烈酒,让根据地的每一个角落都沉浸在了巨大的狂欢之中。士兵们抚摸着崭新的领章,百姓们谈论着威武的“林师长”,每个人都坚信,胜利的曙光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当狂欢的潮水退去,清晨的阳光再次照亮这座城市时,一股比战前还要凝重、还要肃杀的气氛,迅速笼罩了刚刚挂牌成立的“独立第一师”师部大楼。
作战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所有新任命的、刚刚换上了崭新军服的师、团级指挥官,全员到齐。王虎、陈庚、李剑、常玉坤、孙德胜……这些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悍将们,此刻却一个个正襟危坐,神色凝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因为,他们面前的林啸天,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只有如同冰山般的冷静和……压力。
“都高兴完了?” 林啸天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都以为,挂上了‘师’的牌子,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是吗?”
没有人敢回答。
“我告诉你们!”林啸天猛地站起身,他那瘦削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比身后的太行山还要高大、还要沉重! “‘师’,不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它是一份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担子!它是一份,关系到我们根据地七十万军民生死的,军令状!”
“昨天,我们是‘旅’,我们可以打不过就跑,可以化整为零,钻进山沟里打游击!我们输得起!” “但是今天!”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我们是‘师’!是延安总部亲自授旗的、整个华北战场的战略预备队!是主力中的主力!是插在敌人心脏上的一把尖刀!”
“从今天起,我们,再也输不起了!” “我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影响整个华北,甚至全国的战局!我们踏出的每一步,都必须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高效!致命!”
“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看看我们这支部队!”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上面代表着各个部队的小旗子嗡嗡作响! “我们现在,看上去,是一个‘师’!可骨子里,还是个‘大杂烩’!” “王虎的一团,是尖刀!打起仗来,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不知道什么叫协同!” “陈庚的二团,是盾牌!一遇到情况,第一反应还是挖地道,打防反,不知道什么叫主动进攻!” “孙德胜的三团,还带着一股子‘攻心’的习气,以为光靠嘴皮子就能解决战斗!” “常玉坤的四团(注:根据247章任命,孙德胜为四团,常玉坤为三团,此处修正),更是还保留着老西北军的作风,自成一体,跟我们其他的部队,格格不入!”
“我问你们!这样一支部队!这样一支连内部建制都不统一,连战术思想都五花八门的‘大杂烩’!怎么去打太原?!怎么去跟鬼子的精锐师团,打决战?!” “命令,传达得下去吗?!” “协同,做得起来吗?!”
一番话,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每一个刚刚还在为“升官”而沾沾自喜的指挥官头上! 王虎、陈庚等人,一个个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脸涨得通红。
“所以!”林啸天的声音,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我独立第一师,立刻进入为期一个月的——战时大整编!” “我们要做的,不是把部队捏在一起!而是要,把他们,全部打碎!回炉!再重新,锻造成一把,真正无坚不摧的,钢铁利剑!”
“我宣布!” “第一!成立‘独立第一师司令部’!” “司令部,下设‘作战科’、‘情报科’、‘通讯科’、‘后勤科’、‘军工科’、‘军法处’!全面统筹、指挥全师所有的军事、政治、后勤、生产任务!”
“刘政委!” “到!” “司令部的政治思想工作,和地方政府的协调,由您全权负责!” “是!保证完成任务!”
“李剑!” “到!” “你的‘情报总局’,正式改编为师部‘情报科’!你兼任科长!我给你的权限不变,但我要求更高!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太原城里,每一个鬼子大队,精确到‘人’的兵力换防时间表!和他们指挥官,未来一周的详细行程!” “是!”李剑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赵志国!” “到!” “你的‘后勤保障部’,扩编为师部‘后勤科’!你手下的运输营、工兵营、总医院,包括新成立的战俘管理总队,全部划归你统一调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必须在十天之内,看到我们师的每一名士兵,都换上我们兵工厂自己生产的、印着‘独一师’标志的,崭新军装!” “是!保证完成任务!”
“赵铁锤!” “到!” “你的兵工厂,正式升格为师部‘军工科’!你兼任科长!我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林啸天死死地盯着这个创造了奇迹的老铁匠,“把我们那门‘太行造’山炮,给我量产!在‘春季总攻势’发起之前,我必须看到,我们自己的,第一个,‘太行造’炮兵营!” “是……是!”赵铁锤激动得浑身发抖,“旅长……不!师长!俺……俺就是把这身老骨头砸碎了,也给您……给您砸出来!”
“好!”林啸天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转向了王虎、陈庚、常玉坤和孙德胜! “接下来,是你们!是我们的‘拳头’!”
“从今天起!你们四个团,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师部下发的,最新《整编条例》!”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尖刀’,什么‘盾牌’!现在,你们,都是‘独立第一师’的,标准作战团!”
“每一个团,必须严格按照‘三三制’改编!下辖三个主力步兵营!” “每一个营,下辖三个步兵连、一个机炮连!” “每一个团,必须配备一个直属的炮兵连(装备太行造迫击炮)、一个工兵排、一个侦察排、一个警卫连!”
“所有的人员、武器、装备,必须在十天之内,全部打乱!重新分配!整编到位!”
“什么?!”王虎第一个跳了起来,“师长!这……这不合适吧!把弟兄们都打乱了?那……那还是我们一团吗?!我们一团,都是打主攻的!你把老陈的兵塞给我,我……我怎么指挥?!”
“就是啊!旅长!”陈庚也急了,“我二团的兵,都习惯了打防反、挖地道了!你把王老虎的‘疯狗’塞给我,我这‘盾牌’,不也成了‘筛子’了?!”
“问得好!”林啸天冷笑一声,他那冰冷的目光,逼视着王虎。 “王虎,我问你!你下次打攻坚,还要不要陈庚的工兵,给你清扫雷区?你还要不要他的部队,给你守住侧翼?!” “这……”王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陈庚!我问你!”林啸天又转向陈庚,“你下次打防守反击,要不要王虎的炮兵,给你提供火力支援?要不要他的突击队,给你反插-进去?!” “我……”陈庚也低下了头。
“我告诉你们!”林啸天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现代战争!打的,是协同!是体系!是多兵种的联合作战!” “我把你们打乱!就是要打掉你们那点可笑的‘山头主义’!打掉你们那套早已过时的‘游击习气’!” “我要让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兵,都清清楚楚地记住!你们,不再是‘一团’的人,也不是‘二团’的人!” “你们,只有一个名字——” “——独立第一师!”
“从今天起!” “所有的指挥,必须通过师部司令部下达!” “所有的行动,必须有作战科的备案!” “所有的情报,必须汇总到李剑那里去!” “所有的后勤,必须由赵志国统一调配!”
“我不管你们以前多大功劳,多大脾气!在新的作战条例面前,你们,都必须,无条件地——” “——服从!”
“我要建立的,是一个高效、精准、令行禁止的,现代化指挥体系!” “是一个,能让岗村宁次,听到我们的名字,就吓得从睡梦中惊醒的,无敌铁军!” “你们,做得到吗?!”
作战室里,一片死寂。 王虎、陈庚、孙德胜、常玉坤……这些曾经桀骜不驯的悍将们,在林啸天那股充满了铁血意志和宏大战略的绝对威压下,终于,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他们知道,林啸天,正在做一件,比打赢一场胜仗,还要艰难百倍,但却重要千倍的事情。 他,在为这支军队,铸造一个,真正强大的,灵魂!
“是!” 四人猛地,并拢双脚,敬上了一个,发自肺腑的,标准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
一场大刀阔斧的、触及灵魂的“大整编”,在独立第一师的每一个角落,迅速而又坚决地展开了。 老兵,被拆散了。 新兵,被打乱了。 武器,被重新调配了。 干部,被交叉互换了。
起初,充满了抱怨、不解、甚至是小规模的摩擦。 “凭什么让俺去二团?俺是利剑营的老人!” “他娘的,老子的歪把子,凭什么要交给那个‘二鬼子’连?!”
但是,当林啸天,亲自,带着他那支由“毕业生”组成的、冷酷无情的“师部军法处”,和“教导营”的精锐,腰间挎着上了膛的盒子炮,出现在每一个“闹事”的营区时。 所有的怨气和不满,都在那冰冷的枪口,和那句“有意见,先打赢我”的挑战面前,烟消云散。
十天后。 当四个编制、着装、甚至连战术口令都一模一样的“新”主力团,重新集结在大校场上时。 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和棱角,都已经被彻底磨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统一的、令行禁止的、如同钢铁般的,整体意志!
林啸天,站在高台上,满意地看着眼前这支,由他亲手,从一块块生铁,锻造而成的,真正的—— ——钢铁军团。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把“利剑”,才算是,真正地,开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