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那句“谁赞成？谁反对？”轻轻飘落，却像无形的枷锁，扣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脖子。
上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响声。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超级体魄，此刻就像暴露在绝对零度下的血肉之躯，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恐惧的哀嚎。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场面话，可他的舌头僵硬得像是冻住的铁块。
奥古斯都公爵那张始终保持着优雅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像一张宣纸。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光洁的皮鞋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屈辱、惊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解脱。在永恒的生命中，第一次遇见了无法理解、无法反抗的存在，这本身就是一种震撼。
安倍晴明躬着身子，保持着九十度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极度的激动。就像一个虔诚的求道者，跋涉一生，终于在路的尽头，看见了一扇通往神域的大门。门后的风景或许是毁灭，但那惊鸿一瞥，足以让他抛弃过往的一切。
坤莎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着孙二狗的背影，那双妩媚的眸子里水光潋滟，脸颊上浮现出两抹不正常的潮红。这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支配感，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让她沉沦。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那深紫色的晚礼服被撑得更加饱满，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位主人展现着忠诚与渴望。
“看来，大家没有意见。”孙二狗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他站起身，走到奥古斯都面前。
“公爵先生。”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奥古斯都的肩膀，“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我的椅子，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单独聊聊？我那儿有瓶八二年的拉菲，比你杯子里这个，年份可能要正宗一点。”
奥古斯都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孙二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一种被彻底看穿的赤裸感让他浑身发冷。他觊觎孙二狗身上那磅礴的生命能量，甚至动过将他转化为血仆的心思。这个念头，他以为藏得天衣无缝。
“我的荣幸。”奥古斯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回答。
孙二狗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走向一旁的侧厅。奥古斯都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整理了一下衣襟，迈着僵硬的步伐跟了上去。
苏映雪对着剩下的两人微微颔首：“上尉先生，安倍阁下，请两位稍作休息，主人会依次与两位会面。”
她说完，便也跟着走进了侧厅，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上尉和安倍晴明，像是在评估两件等待处理的物品。
侧厅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宴会厅里只剩下上尉和安倍晴明。
上尉一屁股坐回椅子里，发出一声闷响。他抓起桌上的酒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怪物…他妈的…一群怪物…”他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也不知道是在说孙二狗，还是在说刚才装神弄鬼的另外两个。
安倍晴明则慢慢直起身子，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空空如也的庭院，那里曾经有一座假山。他伸出手，仿佛想触摸那片虚无，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
侧厅里没有主厅那么奢华，布置得像一间古典的书房。孙二狗随意地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苏映雪则像个完美的秘书，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奥古斯都拘谨地站在房间中央，完全没有了之前在餐桌上的从容。
“坐。”孙二狗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奥古斯都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但只坐了三分之一，身体绷得笔直。
“公爵，活了多久了？”孙二狗忽然问。
奥古斯都愣了一下，本能地回答：“如果从转化的那天算起，到今年，是四百七十三年。”
“四百多年…不容易。”孙二狗点点头，像是闲话家常，“看过日不落帝国的崛起，也看过两次世界大战。你们血族，算是历史的活化石了。”
“我们只是历史的尘埃，在时间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奥古斯都谦卑地回答，他完全摸不透孙二狗的意图。
“苟延残喘？”孙二狗笑了，“我看未必。你们不是一直想重现该隐的荣光，让黑夜永远笼罩大地吗？我听说，你们家族收藏着一本叫《血之法典》的东西，据说是你们力量的根源？”
奥古斯都的脸色瞬间变了。
《血之法典》是血族最核心的秘密，是他们这一支脉的始祖亲手书写的传承圣物，只有历代公爵才有资格阅读。这个东方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强作镇定。
“不明白？”孙二狗的笑容冷了下去，“你身上的血能，驳杂不纯，显然是修炼出了问题。你体内的生命力，正在不断流失，虽然很缓慢，但你确实在衰老。你渴望我的力量，渴望我身上这种纯粹的生命本源，来弥补你的缺陷，甚至让你突破瓶颈，对不对？”
孙二狗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剖开奥古斯都伪装的外壳，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和恐惧，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奥古斯都的呼吸都停滞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恐慌。
“我…我没有…”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有没有，不重要。”孙二狗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轻响。“重要的是，我对你们血族的力量，也挺好奇的。听说你们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几乎是不死的。”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奥古斯都。
“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
话音未落，孙二狗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原地消失了。
奥古斯都瞳孔猛地收缩，他几百年战斗磨练出的本能让他想都没想，就化作了一团血色的蝙蝠雾，向后方急速散开。这是血族保命的绝技，可以免疫绝大多数物理攻击。
然而，他刚散开，就感觉那团蝙蝠雾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不，不是墙。
是一只手。
孙二狗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进了血雾之中，五指张开，像是捞鱼一样，精准地攥住了雾气中最核心的那一点血色本源。
“吱吱！”
无数蝙蝠发出凄厉的尖叫，血雾被强行凝聚，重新化为奥古斯都的人形。他被孙二狗掐着脖子，单手提在半空中，双脚无力地乱蹬。
“太慢了。而且，太脆了。”孙二狗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失望。
他提着奥古斯都，就像提着一只小鸡，然后猛地朝着地上一贯。
“轰！”
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被砸出了一个人形的深坑。奥古斯都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了粉末，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冲入他的身体，疯狂破坏着他引以为傲的血族之躯。
他嘴里涌出黑色的血液，但身体的恢复能力也在疯狂运转，碎裂的骨骼在快速愈合。
“恢复能力倒是不错。”孙二狗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奥古斯都刚挣扎着爬起一半，一只脚就踩在了他的背上，将他再次死死地压回了地面。
“咔嚓！”
他刚刚愈合的脊椎，再次被一脚踩断。
“啊！”
剧痛让这位高贵的公爵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
“别叫。你们不是喜欢优雅吗？这声音可不怎么优雅。”孙二狗脚下微微用力，奥古斯都的惨叫立刻被压回了喉咙里。
“把《血之法典》交出来。”孙二狗的声音很平静，“我没时间跟你耗。把它给我，然后滚回你的欧洲，做我的眼线。以后欧洲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做得好，我或许可以指点你一下，让你那半死不活的血能，多续上几年。”
“你…休想…”奥古斯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他作为一名公爵最后的尊严。
“是吗？”孙二狗笑了。
他抬起脚，然后对准奥古斯都的脑袋，缓缓踩了下去。
“我给你三秒钟。我这一脚下去，你的脑袋也许能恢复，但你的灵魂，我可不保证它还能不能拼得起来。”
奥古斯都感受着头顶那股足以将他从存在层面上抹去的恐怖意志，他几百年来建立的尊严和骄傲，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给…我给！”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孙二狗这才挪开了脚。
奥古斯都挣扎着，念出了一段晦涩古老的咒文。他胸口的衣服下，亮起一道血光。一本由不知名皮革制成，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古老法典，从他体内缓缓浮现出来。
孙二狗一招手，那本法典便飞到了他的手里。他随手翻了翻，里面的文字如同活物一般，在书页上扭动，散发着邪异的气息。
“不错的东西。”孙二狗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趴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奥古斯都，“你可以滚了。记住我交代你的事。”
奥古斯都挣扎着爬起来，化作一团虚弱的血雾，狼狈不堪地穿门而出。
侧厅里恢复了安静。
苏映雪走上前，递上一块洁白的手帕。
孙二狗接过，擦了擦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通知下一个。”
…
很快，安倍晴明被请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对着孙二狗行了一个大礼。
“不必多礼。”孙二狗坐在沙发上，把玩着那本《血之法典》，“东洋的阴阳术，传承自大唐，讲究一个‘观天法地，人神合一’。我看你的术法，似乎走偏了。”
安倍晴明身体一震，恭敬地问道：“请阁下指点。”
“你们过于注重‘术’，沉迷于沟通鬼神，役使式神，却忘了‘道’才是根本。”孙二狗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法典上，“你的那些小鬼，看似凶恶，实则外强中干，没有根基。真正的力量，源于自身，而非外物。”
孙二狗说着，忽然抬起头，看了安倍晴明一眼。
就这一眼。
安倍晴明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直接拖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
在这里，他看到了。
他看到孙二狗的灵魂，那不是一个人的灵魂，而是一片浩瀚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星海。无数条金色的巨龙，在星海中遨游，每一片龙鳞都蕴含着一个世界的生灭。他那些引以为傲的强大式神，在这片星海面前，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一股来自生命本源的威压，让他瞬间跪伏在地，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看到了吗？”孙二狗的声音，如同大道纶音，在安倍晴明的灵魂深处回响。“这，才是‘道’。”
那幻象一闪而逝。
安倍晴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着孙二狗，眼神里再也没有了试探和敌意，只剩下狂热的崇拜和敬畏。
“晴明…受教了。”他再次深深叩首，“从今往后，愿为阁下效犬马之劳，监察东洋一切异动。”
“很好。”孙二狗满意地点点头，“你比那只老蝙蝠聪明。去吧。”
安倍晴明如蒙大赦，恭敬地退了出去。
…
最后走进来的，是那位神盾局的上尉。
他进来的时候，显得异常紧张，笔直地站在门口，像一根标枪。
“坐吧，上尉先生。”孙二狗指了指沙发。
“长官，我站着就行。”上尉的声音有些僵硬。
孙二狗也不勉强，他对身后的苏映雪说：“给他看看。”
苏映雪点点头，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在上面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了上尉。
房间的墙壁上，瞬间投射出一个巨大的虚拟屏幕。
屏幕上，出现的是神盾局那标志性的鹰徽，接着，一层又一层的防火墙被暴力破解，无数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
上尉的眼睛都直了。这是神盾局最高级别的内网，号称无法被任何黑客攻破。
不到十秒钟。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绝密文档。
【项目代号：重生泰坦】
文档的封面上，是上尉自己的照片。
“这是…”上尉的声音在颤抖。
苏映雪滑动屏幕，文档内容一页页展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从一个普通士兵，被选中，注射超级血清，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身体改造，甚至记忆清洗的全过程。
其中一页，赫然写着：【实验体7号，情绪模块不稳定，有暴力倾向，预计服役年限8-10年，到期后进行“回收处理”。】
“回收处理”四个字，被鲜红的颜色标注了出来。
上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门上。
“不…这不可能…这是伪造的！”他怒吼道，但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孙二狗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的超级士兵技术，很不错。我很感兴趣。”
“你想怎么样？”上尉靠着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我不想怎么样。”孙二狗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回去告诉你的上级，我要这项技术的所有资料。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他们解决一些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比如，某些从别的维度跑出来的怪物。”
他拍了拍上尉的肩膀，“另外，我还可以帮你把身体里的‘倒计时’给去掉。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
上尉看着孙二狗那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的反抗意志都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到。”他艰难地说道。
“很好。”孙二狗收回手，“现在，你们可以走了。京城，不欢迎你们久留。”
…
送走了三方使者，偌大的庄园终于恢复了宁静。
孙二狗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那片被抹去的空地，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洒进来，照亮了整个庭院。
“欧洲的血族，东洋的阴阳师，美利坚的超级科技…这个星球上的水，比想象中要深。”苏映雪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我们今天，算是同时敲打了这个世界最顶尖的三股势力。”
“敲打？不。”孙二狗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播种。要对抗那个所谓的‘牧场’，只靠我们几个人，远远不够。我需要整合这颗星球上，所有能用的力量。”
他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这不再是单纯为了自保，为了掠夺。一种更宏大的，名为“布局”的野心，正在他心中滋生。
就在这时。
苏映雪的通讯器忽然发出了急促的蜂鸣声。
她接通后，脸色微微一变。
“是教授的紧急通讯。”她看向孙二狗，语气凝重，“他说…他好像…找到了‘牧场’的一条‘放牧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