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哭喊与骚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六宫每一个角落。然而,在这片人人自危的恐慌中,翊坤宫却像风暴眼中一般,维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年世兰并未就寝。她端坐于暖阁的窗边,手边是一盏早已冷却的残茶,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仿佛能亲眼看到承乾宫方向那无形的混乱与绝望。
辛奴垂手立在一旁,将外界传来的消息,用最简洁精准的语言禀报。
“慎刑司的人动作很快,其其格与其贴身侍女萨仁、托娅已分别押入重牢。承乾宫其余宫人也被看管起来,等候初审。”
“皇上震怒,养心殿灯火通明,苏培盛亲自去慎刑司传了旨意,‘仔细地审,但别让她死了’。”
年世兰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入骨的笑意。“‘别让她死了’……”她轻声重复,“皇上这是,既想查明‘真相’,又还留着与蒙古转圜的余地呢。”她太了解那个男人了,权衡利弊,永远是他的本能。
“娘娘神机妙算。”辛奴低声道,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畏,“其其格此次,绝难翻身。”
“翻身?”年世兰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本宫要的,从来不只是她翻身与否。她不过是一块问路石,一枚搅乱棋局的棋子。”她的目光变得幽深,“本宫真正要看的,是这池浑水之下,究竟还藏着哪些魑魅魍魉。慎刑司的刑罚,能撬开其其格的嘴,也能……引出某些沉不住气的人。”
她顿了顿,吩咐道:“让我们在慎刑司外的人,眼睛放亮些。看看有没有人,急着去探听消息,或是……试图接触其其格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个被我们‘引导’着发现证据的小宫女。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辛奴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安排。
年世兰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碎玉轩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想必是太医还在为甄嬛那“脆弱”的胎象奋力施救。
她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快意。甄嬛,这个一度将她逼入绝境的女人,此刻正在生死线上挣扎,而她年世兰,却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前朝的消息也陆续传来。年羹尧在西北的“捷报”已然抵达,虽是自导自演,但场面做得十足,边关“不稳”的态势被迅速“平定”,朝中那些原本对年家喊打喊杀的声音,果然弱了下去。
皇帝即便心知肚明,此刻也不得不倚重年羹尧稳定西北。她年世兰在宫中的处境,便因这前朝的“战功”而悄然松动。
皇帝解除她的禁足,允许她陪伴弘晟,便是明证。
权力啊,从来都是如此现实而残酷。她年世兰,深谙此道。
“娘娘,四阿哥醒了,吵着要见您。”乳母抱着睡眼惺忪的弘晟站在门口。
年世兰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为一片近乎真实的柔和。她起身,快步走过去,将儿子接在怀里。弘晟依赖地搂住她的脖子,软软地唤着“母妃”。
抱着怀中这温软的小身体,年世兰的心志愈发坚定。她失去的,要亲手拿回来。她想要的,谁也夺不走。
皇后的宝座空悬,她的弘晟是实际上的长子,凭什么不能争?凭什么要屈居人下?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依靠家族的权势和皇帝的宠爱。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借力,学会了用最精细的网,去捕捉最狡猾的猎物。其其格倒了,甄嬛半废,皇后(如果还存在)想必也在暗中心惊。这后宫,还有谁能与她抗衡?
“晟儿不怕,”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有母妃在,谁也不能伤害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母妃都会为你争来。”
窗外,夜色更浓,紫禁城在寂静中酝酿着更大的风暴。而年世兰知道,她已不再是风暴中飘摇的孤舟,而是那个……即将乘风破浪,凤唳九天的弄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