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占领的北狄边城,名为“黑石城”,此刻已飘扬起南月的烈焰凤凰旗。
城头之上,洛九曦并未因这场迅速的胜利而沾沾自喜,他深知这更多是得益于北狄的内乱。
他一面下令加固城防,清点缴获,安抚城内残留的、惊恐不安的北狄平民,一面派出大量斥候,严密监控阿史那顿残部、勃日帖以及左贤王阿史那隼这三股势力的动向。
“元帅,阿史那顿残部已溃逃至百里外的野狼原,正在收拢残兵,但士气低落,短期内难以组织有效反击。”
“勃日帖带着阿史那云,进入了右贤王部落的传统领地‘月光河谷’,并封锁了入口,态度不明。”
“左贤王阿史那隼的部队在东边‘秃鹫岭’一带按兵不动,似乎在观望。”
听着斥候的回报,洛九曦目光沉静。
北狄三股势力已成鼎立之势,互相牵制,这正是南月稳固战线、甚至进一步分化瓦解的绝佳机会。他不可能同时与三方开战,必须利用其矛盾。
“传令下去,黑石城转入固守。派使者,分别去往月光河谷和秃鹫岭。” 洛九曦沉吟道:“给勃日帖的使者,带上药材和医师,只说是听闻云公主身体不适,南月略表关切,愿提供帮助,不谈军事。给阿史那隼的使者,带上美酒和丝绸,恭贺他‘脱离桎梏’,可与他探讨……边境贸易与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这是一手精妙的离间计。
对勃日帖示好,既可能软化其态度,也能进一步刺激他与阿史那顿的矛盾;而对野心勃勃的阿史那隼抛出贸易和承认其地位的诱饵,很可能让其为了实际利益而选择与南月暂时和平,甚至间接牵制阿史那顿。
月光河谷,右贤王部落。
勃日帖将阿史那云安置在自己最华丽的营帐内,派了心腹女奴照料。
阿史那云依旧沉默,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精致人偶,但对勃日帖,她眼神中的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丝极淡的复杂。
勃日帖虽然粗豪,却也并未强迫她什么,只是每日来看她,有时会沉默地坐一会儿,有时会带来一些草原上罕见的精致玩意。
当南月使者带着药材和医师到来,表明来意后,勃日帖先是警惕,但看到那些确实是上好的药材和态度谦和的随行军医,尤其是听到使者绝口不提军事,只说是“洛元帅听闻云公主玉体欠安,特表慰问”时,他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确实担心阿史那云的身体,那些伤痕触目惊心。
“东西留下,人,可以看看,但若有不轨,休怪本王无情!” 勃日帖沉声道。
他允许了军医为阿史那云诊脉,这一个小小的开口,意味着非绝对的敌对。
而混在勃日帖队伍中的沈长卿,则暗中留意着这一切,寻找着机会。
秃鹫岭,左贤王营地。
阿史那隼对南月使者的到来颇感意外,但看到那些精美的丝绸和醇香的美酒,尤其是听到使者提及“边境互市”、“承认左贤王在其领地的绝对权威”等话题时,他眼中闪过了贪婪的光芒。
与南月死磕,对他有什么好处?
如果能通过贸易获得南月的粮食、铁器、茶叶,壮大自身,岂不是比跟着阿史那顿那个众叛亲离的疯子强得多?
他大笑着接待了使者,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什么,但态度暧昧,显然是动了心。
溃逃至野狼原的阿史那顿,日子则无比艰难。
损兵折将,威望扫地,连王庭储备的部分物资都落入了南月手中。
他听闻南月分别向勃日帖和阿史那隼派出了使者,更是气得吐血,深知这是洛九曦的离间之计,却无可奈何。
他现在自身难保,只能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所有背叛他的人。
北疆,黑石城。
夜深人静,洛九曦终于有时间再次拿出那封家书和所剩不多的牛肉干。
信纸已被摩挲得有些柔软,牛肉干也只剩几块,他舍不得一次吃完。
借着烛光,他仿佛能透过那娟秀的字迹,看到妻子灯下书写时的温婉侧影。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冷硬的嘴角柔和了些许。
他知道,京中绝非信中所说那般平静,她的“一切安好”背后,不知承担了多少风雨。但他相信她的能力,就如同她相信他一定能打赢这场仗。
将最后一块牛肉干小心包好收起,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投向地图上月光河谷和秃鹫岭的方向。
北狄的棋局还未结束,他必须利用这个冬天,彻底奠定胜局,才能早日兑现“早归”的承诺。
这个冬天,对于北狄和南月而言,都将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
月光河谷,右贤王部落。
阿史那云在勃日帖提供的相对安宁环境和南月军医的诊治下,身体表面的伤痕渐渐愈合,但眼中的空洞与死寂却并未散去。
她像一尊精致而易碎的瓷娃娃,终日沉默,唯有在无人注意的深夜,那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才会从她紧咬的唇瓣间溢出。
勃日帖对她的耐心,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渐渐被一种焦躁和隐隐的不耐所取代。
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是那个曾经在草原上纵马奔驰、笑容明媚的草原明珠。
他开始更多地出现在她的营帐,带来的不再是玩物,而是带着试探意味的触碰和言语。
“云儿,阿史那顿那个畜生已经完了!以后,本王会保护你,这草原上最好的东西,都将是你的!” 他试图用强硬的姿态宣告主权,粗糙的手指抚过她消瘦的脸颊。
阿史那云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触碰,下意识地瑟缩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惧与厌恶。
这一闪而逝的厌恶,深深刺痛了勃日帖那颗混合着占有欲和深情的心。
他脸色一沉,正要发作——
“报——!” 帐外传来心腹急促的声音,“大王,我们在河谷外围抓住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南月人!他们身上搜出了这个!”
一名侍卫捧着一个小巧的、明显是南月工艺的银质胭脂盒走了进来。
盒盖内侧,用极其细微的刻痕,刻着一个“洛”字的花押。
勃日帖一把夺过胭脂盒,目光死死盯在那个“洛”字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