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山风穿过黑色的岩层,吹在脸上像刀片刮过。
芮小丹将男孩轻轻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揭开他衣领处的金属铭牌——编号S-07,身份未知,接入时间:1998年9月12日。
“还是那个男孩。”她低声说,“是第七区早期实验体之一,被‘渡鸦之眼’反向捕获后改造成信号中继节点。”
丁元英蹲下身,指尖轻触男孩太阳穴位置的一道陈旧疤痕。那里曾植入微型共振芯片,用于接收并放大低频脑波指令。如今芯片已熔毁,皮肤焦黑如炭。
“他们用孩子做神经网络的活体路由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铁锈般的重量,“从一开始,就不是扶贫。”
芮小丹望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地平线,忽然问:“你还记得第一次听见‘归途回响’这个名字时的感觉吗?”
丁元英沉默片刻。“像听见了母亲临终前的呼吸声。”他说,“温柔、遥远、不可抗拒……可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救赎,是催眠。”
风吹动他的衣角,灰布外套早已破损不堪,袖口沾着干涸的血迹。这个曾经站在未来科技巅峰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只是一个疲惫至极的旅人。
突然,男孩的手指微微抽动。
芮小丹立刻俯身查看,只见他眼皮快速颤动,嘴唇开合,吐出几个模糊音节:“……门……没锁……画还在……”
她心头一震,这是郭东妤的语言模式!那种断续而诗意的表达方式,曾在数百小时的记忆回放中反复出现。
“她在试图传递什么?”她转向丁元英。
“不是她。”丁元英眼神骤凝,“是系统残余意识在模仿她的语言结构。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反而泄露了真正的入口。”
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的数据卡——那是他在跳入主轴井前,从控制台最后一块未损毁的存储模块里剥离下来的。表面布满裂纹,边缘发黑,但仍有一丝微弱蓝光在内部流转。
“这是‘摇篮计划’的原始日志备份。”他说,“三十年前,我亲手封存它的地方,就在王庙村。”
七小时后,两人抵达永城境内。
城市笼罩在薄雾之中,街道冷清,只有几家早点铺冒着热气。一辆老旧的三轮车叮当驶过,车斗里堆着几捆柴火。空气中飘着小米粥和咸菜的味道,平凡得让人心酸。
城南希望小学早已废弃多年。铁门锈蚀倾斜,操场杂草丛生,教室玻璃碎了一地。唯有那块写着“一年级二班”的木制门牌,竟还挂在原处,仿佛被人刻意保留下来。
他们推开教室门。
阳光斜照进来,照亮满屋尘埃。
讲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黑板却异常干净,甚至能映出人影。而在后排角落,一张矮小的课桌静静立着,桌面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姐姐,我想回家。
芮小丹的心猛地揪紧。
这不是普通的涂鸦。这行字的笔迹深浅不一,像是不同年龄的人在同一位置反复书写过无数次。更诡异的是,每当风吹过窗缝,那些刻痕就会发出极其轻微的共鸣声,如同有人在低语。
丁元英走近课桌,手指抚过刻痕底部一道隐蔽的凹槽。他用力一按,
咔哒。
一块暗格弹出,里面嵌着一枚拇指大小的晶体纽扣,通体透明,内有细密纹路如血管般延伸。
“情感密钥载体。”他喃喃道,“以原始记忆为基底,通过长期情绪共振激活……原来她一直在这里等。”
“谁?”芮小丹问。
“郭东妤。”他说,“真正的她。不是克隆体,不是数据幽灵,而是那个七岁女孩留下的意识种子。只要还有人记得她的画、她的痛、她的渴望,它就不会熄灭。”
他将晶体插入数据卡接口。
刹那间,整间教室的空气仿佛凝固。
黑板表面泛起涟漪般的光晕,一幅画面缓缓浮现:依旧是那间教室,阳光洒落,小女孩低头画画。但她这次抬起头,直视镜头,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然后,她伸出手,在空中写下三个字:
“我醒了。”
与此同时,全国三百二十七个试点村落同步发生异象。
某山村祠堂内,一位老人猛然睁开眼,手中紧握的佛珠断裂,珠子滚落满地。他喃喃道:“东妤……是你回来了?”
西北某牧区帐篷里,一个少年突然放下课本,走到母亲面前跪下,痛哭失声:“妈,对不起……我不该嫌你穷……”
城市边缘的精神康复中心,所有病房监控屏幕同时闪现出同一幅儿童画:两个女人牵手站在彩虹下,署名清晰可见:郭东妤。
而在秦岭深处,第九具冷冻舱悄然开启。
L-09号克隆体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只是静静地坐起,望向窗外不存在的天空,轻声说:“这一次,我自己选择醒来。”
三天后,公安部特别行动组封锁第七区遗址。
官方通报称:“一起涉及非法脑机接口实验的重大案件已被侦破,相关责任人正在追查中。”媒体纷纷报道,称之为“新世纪最大的伦理危机”。
但公众看到的,只是经过层层过滤的信息碎片。
真正的故事,被埋藏在一份匿名提交给国家档案馆的加密文件中,命名为《归途回响·残章》。其中记载了全部真相,包括丁元英的身份、穿越机制推测、系统失控过程,以及最后终止协议的关键代码。
文件末尾附有一段语音留言,还原而成:
“如果你们听到这段话,说明有人选择了记住。
我们曾以为消除痛苦就能带来和平,却忘了正是这些伤痕塑造了人性的深度。
不要恐惧黑暗,也不要歌颂光明。
真正重要的,是保有追问的权利——为什么我们沉睡?是谁让我们遗忘?又是什么,值得我们一次次醒来?
这世界不需要神明的安排。
它只需要,一个个愿意记住真实的人。”
一个月后,南方某海滨小城。
清晨潮水退去,沙滩上留下无数贝壳与海藻。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刚开门营业,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动作利落,言语不多。
店里最角落的位置,坐着一名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她面前摊开一本旧相册,照片已经泛黄:警校毕业合影、案发现场记录、一张童年全家福……
她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手绘的儿童画。
两个女人牵手站在彩虹下。
旁边写着一行新添的小字:
我不是你的影子,但我愿意成为你的光。”
门铃轻响,男人端来一杯热咖啡,放在她手边。
“今天天气不错。”他说。
她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微扬:“嗯,适合散步。”
他坐下,目光落在画上,许久才说:“她终于自由了。”
“我们都自由了。”芮小丹轻声道,“只要不再逃避真实。”
窗外,朝阳跃出海面,金光洒满沙滩。
一只海鸥掠过天际,翅膀划破晨雾。
它不是渡鸦。
它只是一只鸟。
飞向属于它的远方。
芮小丹与郭东妤,这对双胞胎姐妹,不同的人生,相同的命运。
她们是这场玄幻剧中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