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走出办公室,天已大亮。风从北面吹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她沿着土路往前走,脚步踩在硬地上发出轻响。远处田里有人影在动,几个孩子正帮大人牵牛下地,犁头翻起的土块整齐排开。
她刚走到哨塔附近,忽然听见鼓声从广场方向传来。那声音低沉有力,一下接一下敲得人心发紧。她停下脚步,望向那边。鼓声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密,夹杂着人声涌动。
她加快步伐往广场去。
还没进人群,就看见许多人站在空地上。村民从各村赶来,手里拿着农具,脸上有汗。有人举起锄头当旗杆,有人用犁铧敲地,节奏一致。四周站了不少民兵,但没人维持秩序,他们也站着,目光全朝向高台。
艾琳走上台时,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刚张嘴,底下就爆发出喊声:“艾琳!”
“艾琳!”
“吾主当立国!艾琳为王!”
起初是零星几人喊,接着整个广场都响起来。声音像潮水一样冲上来,盖过风声,盖过心跳。她站在台上,看着一张张脸——有老人、有伤兵、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他们眼睛发亮,手攥得紧紧的。
她抬起手,人群慢慢安静。
就在这时,东侧小道走来一队人。领头的是个穿深色长袍的老者,身后跟着四名随从,每人手里捧着一方木盒。西边也来了人,旗帜上绣着铁锤与麦穗,是商会的标记。南面尘土扬起,一队骑兵缓行而来,马鞍旁挂着家族徽章。
三方代表陆续进入广场,走到台前,依次单膝跪地。
老者开口:“乱世当有明主治天下。我等愿奉您为主,建号立极,定邦安民。”
商会首领说:“粮可输,铁可供,万民同心。”
骑兵统领将剑柄朝上递出:“军权归附,誓死效忠。”
没有人反对。没有人迟疑。
艾琳没看他们,转身望向田野。那边有人才翻完一块地,正扶着犁喘气。工坊烟囱冒出了烟,新屋的地基已经打好。一个母亲蹲在路边给孩子系绳子,布鞋是新的,针脚细密。
她想起昨夜写的日志,上面记着哪村缺车、哪队少种。那时她只想让种子落地,让人活下去。现在这些人要她做王。
她低声说:“不是我要做王……是这片土地需要一个国。”
说完,她回身,向所有人深深一礼。“诸位厚爱,我愿深思。”
话音落,台下又响起呼喊,但这回没有强求。人们退开一些,给代表们留出位置。他们仍跪着,但不再说话,只等她的下一步动作。
艾琳站在台边,风吹动披风。她没有下台,也没有再开口。广场上的鼓声停了,只剩下远处传来的凿石声和牛铃响。
一名文书小跑过来,在台下递上一份名单。“这是今日前来登记扩耕的农户,共一百三十七户。”
她接过看了一眼,交还回去。“告诉他们,明天开始发锄头和种子。”
文书点头退下。
片刻后,民政官匆匆赶来,站在台下汇报:“北岭三村送来粮食两百担,说是自愿捐作公仓。”
“西坡村修渠队报到,三十人整,工具齐全。”
“河湾村的孩子组了运输队,负责送水送饭。”
每说一条,台下就有百姓应和。有人笑,有人抹眼。
艾琳听着,没打断。
等民政官说完,她问:“百姓知道这些事是谁提的吗?”
“不知道。我们只说是大家一起定的规矩。”
“那就别说是我说的。”她说,“让他们觉得这是自己争来的日子。”
人群静了一下,然后响起掌声。
这时,农业官也到了。他手里拿着一张图,是最新画的耕地总览。“所有可耕地带都标清了。十二片荒地,五处待修渠,全都列明。”
“我们按您的意思,把改良计划贴出去了。今天报名的人很多。”
艾琳点头。“地要分清楚,但不能抢。谁干活,谁得分。工分册每天更新,贴在公告栏。”
“已经安排下去了。”
她不再多问。目光扫过台下,看到牛老三站在人群前,手里捏着一张纸。那是他家的地契,昨天他还担心多报地会被多收粮。现在他脸上没有愁容。
又有两个孩子挤到前面,仰头看她。一个手里拎着陶碗,里面装着半碗清水。“姐姐,妈妈让我给你喝水。”
她弯腰接过,喝了一口。水有点凉,但干净。
孩子笑了,跑回母亲身边。
太阳升到头顶,光落在高台上。各方代表仍跪着,身后随从一动不动。百姓也没有散去。他们站着,坐着,抱着孩子,扶着拐杖,全都看着她。
她终于开口:“建国不是一句话的事。”
台下安静。
“要有人种地,有人修房,有人守边。要孩子能上学,病人有药吃,老人能养老。如果做不到这些,王号再响也没用。”
没人回应,但所有人都听着。
“你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听我说‘好’或‘不好’。你们是想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托付。”
她顿了顿。“我会考虑。三天内,在议事厅答复各位。”
说完,她转身走下高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她走过时,有人低头,有人伸手想碰她的衣角又收回。民兵队长迎上来,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安排?”
“让代表们去偏厅等候。”她说,“准备茶水,不要冷落任何人。”
“是。”
她继续往前走。广场边缘,新建的集市场地还在打桩。木槌落下,发出闷响。一个工匠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笑了。
她没笑,也没停下。
议事厅就在前方。门开着,里面桌椅摆好,炭盆烧着,文书在整理文件。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广场。
百姓还在。代表们被带往偏厅,步伐庄重。阳光照在他们的礼袍上,反出淡淡的光。
她走进议事厅,顺手关上门。
屋里很静。文书见她进来,起身准备汇报。
她摆手。“先不说事。”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缝隙。外面的声音传进来,有人在唱一首老歌,调子缓慢,像是从前开荒时哼的。
她听着,手指轻轻敲在窗框上。
文书站在原地,不敢打扰。
过了十几秒,她转过身。“叫第一位代表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