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在不经意间从指缝溜走,转眼间,一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
对于上清界而来的这一众游客而言,这一个月是一场从灵魂到身体的彻底洗礼。最初的恐惧与不安,早已被日复一日的新奇体验冲刷得无影无踪。他们习惯了在每个清晨,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和海浪的轻语温柔唤醒,而非刺耳的闹钟;习惯了深深呼吸精灵岛上那混合着草木清香与海洋气息的、沁人心脾的空气;习惯了推开门窗,便能看见那片无论阴晴都广阔无垠、涤荡心胸的蔚蓝大海。
他们习惯了在飞瀑流泉下驻足留连,任水汽氤氲,洗净烦忧;习惯了在雾气蒸腾的温泉中舒展四肢,看云卷云舒,放松每一寸紧绷的神经;习惯了在幽静的林间小径漫步,听风吹叶响,与偶尔窜出的小生灵不期而遇。他们更重要的,是习惯了放慢那被上清界快节奏生活驱赶着的脚步,学会了如何真正地放松身心,感受生活本真的美好。
就在这近乎完美的悠闲节奏中,所有人都几乎快要忘记时间的流逝,忘记自己终将归去。
直到这一天,那道熟悉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通知,再次清晰地传入每一位游客的耳中,也打破了这持续月余的宁静幻梦:
“各位游客,精灵岛之旅即将结束。请于明日清晨,在中心传送阵集合,返回上清界。”
消息传来,正泡在温泉里的猴子和铁牛动作一顿,脸上的惬意凝固了;正在林中与一只小灵狐嬉戏的秦柔,笑容黯淡了下去;正在沙滩上漫步的王琳和胡天乐,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望向彼此,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狂欢的尾声已然奏响,离别,就在明天。
胡天乐回到那间住了整整一个月的巨蚌小屋,开始默默整理自己其实并不多的行装。一个月前带来的衣物似乎还带着上清界那股熟悉的、略显沉闷的气息,与这里阳光和海风的味道格格不入。
就在他收拾背包时,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从夹层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柔软的水床上。
他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
那是用红色绒布包裹而成简简单单的小盒子,没有任何装饰,却被他珍藏至今。他迟疑着,最终还是伸手拿起,轻轻打开。
盒内,柔软的丝绒衬垫上,那枚戒指静静躺着。指环是温润的深海秘银,戒面上那颗不大却色泽纯正、如同凝固火焰般的红色宝石,在蚌壳内珍珠柔和的光线下,内部仿佛有流光悄然转动,深邃而迷人。
这是在来到精灵岛的第二天一早,他和王琳第一次并肩逛步行街时,他鬼使神差,趁着她被一个卖海螺风铃的摊位吸引,偷偷折返回去买下的。买的时候,热血上涌,只觉得这颗宝石像她,外表文静,内里却蕴藏着炽热的光。至于她会不会接受,他当时根本不敢深想,或者说,潜意识里害怕去面对那个可能否定的答案。
这一个月,是他人生中最像梦的一段时光。
他每天陪在她身边,看潮水不知疲倦地涨了又退,看天空的云聚了又散;他们一起登上那座据说有宝藏的小岛,在沙滩上留下两串并行的脚印;他们曾在那个巨大的溶洞里宿营,听着地下河的潺潺水声和彼此均匀的呼吸,直到天明;他们更是在黎明前攀上山头,在凛冽的晨风中裹着同一条毯子,看着太阳如何一点点撕裂黑暗,将金光洒满海面……
有好多次,在那些心跳与景色一样壮美的时刻,话语几乎已经冲到了他的嘴边。他想告诉她,这枚戒指的存在,想告诉她他心底那份早已超越同事界限的情感。可每一次,当他侧过头,看到她被霞光或篝火映照的漂亮侧脸,看到她眼中纯粹为景色而惊叹的光芒时,那鼓起的勇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消散。
他怕。
怕那些话说出口,会打破眼前这完美得不真实的关系。怕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回应,从此以后,连像这样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的资格都会失去。他贪婪地享受着这似乎是偷来的、近乎恋人的亲密,不敢用未知的答案去冒险。
可是,明天就要回去了。
回到那个一切都有规矩、有界限的上清界,回到那座冰冷的写字楼。她的名字,将从他这一个月来小心翼翼、带着隐秘亲昵呼唤的“琳琳”,重新变回那个带着职位和距离的、“王部长”。
他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渐渐被体温焐热。他看着窗外那片即将告别的大海,夕阳正将海面染成一片暖金色,一如他们一起看过的许多个黄昏。
这一次,还能逃避吗?
……
夜色如水,一轮圆满的银月如同巨大的玉盘,从墨蓝色的海平面缓缓跃出,清辉洒满海面,波光粼粼,如同铺开了一条碎银之路。
王琳赤脚漫步在细腻温凉的沙滩上,享受着在精灵岛的最后一个夜晚。海风轻柔,带着淡淡的咸味和离别的愁绪。
当她慢慢走到龟甲餐厅附近时,异变陡生!
“呼——!”
几堆巨大的篝火在她们前方的沙滩上同时被点燃,熊熊火焰跳跃着,驱散了夜的微凉,将周围映照得亮如白昼,温暖而充满野性的美感。
在篝火跃动的光芒中,一匹神骏非凡的赤兔马,披着月光,踏着海浪,缓缓走来。
骏马上面是那个一直陪伴她的青年。他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礼服,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卓然。月光与火光交织在他身上,仿佛他是从童话中走出的王子。
骏马在王琳面前稳稳停住。
胡天乐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潇洒。他一步步走到王琳面前,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单膝缓缓跪地。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清晰地映照出王琳惊愕而动人的脸庞。他双手奉上一束极其特别的花——那花朵如同燃烧的火焰,花瓣层层叠叠,色泽是纯粹而炽烈的红,在月光与火光下,仿佛真的在跳动、在燃烧,散发着浓郁而奇异的芬芳。
就在他跪下的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喧嚣的海浪声、篝火的噼啪声、风过竹林的沙沙声……万籁俱寂。甚至连那永不停歇的海浪,都仿佛凝固在了岸边,定格成晶莹的雕塑。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篝火圈出的这一方天地,只剩下跪地的他,和站着的她。
时间停滞,万物屏息。
胡天乐凝视着王琳的眼睛,用清晰、坚定、毫无犹豫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琳,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没有鲜花铺垫的漫长告白,没有精心编织的华丽辞藻,只有最直白的心意,和最忐忑的期待。
王琳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和紧张,看着那束如同他心火般炽烈的花朵,脑海中闪过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他的陪伴,他的笨拙,他的体贴,他每一次欲言又止……
所有的犹豫和不确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的脸上绽放出比月光更皎洁、比火焰更温暖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光,没有任何一丝迟疑,她用同样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回答:
“我愿意。”
话音刚落,那被禁锢的时空瞬间恢复!海浪重新开始歌唱,篝火欢快地跳跃,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早已躲在一旁的秦柔、猴子、铁牛、老王,甚至赵乾坤、周华、大嘴、墨先生,小小,小八和旅行团的所有人全都现出身形,脸上带着祝福的笑容。
胡天乐激动地将那束火焰般的鲜花递给王琳,然后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珍藏了一个月的小盒子,打开,取出那枚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戒指,小心翼翼地、郑重地戴在了王琳左手的无名指上。
戒指的大小,竟是如此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