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日头把院坝晒得发烫,晒谷场上的稻穗堆成了金灿灿的小山,脱粒机“轰隆隆”地唱着丰收的歌,谷粒溅在地上“簌簌”作响,像是大地在低声呢喃。树根处的虚空缝隙泛着暖融融的橙黄色光,稠得像刚熬好的南瓜粥,连空气里都浸着新米的清甜,吸一口都觉得心尖发暖。
诗诗抱着竹筛跑得飞快,筛里的谷粒金闪闪的,晃得像装了半筛子星星。“灵月姐姐!你快看!”她蹲在缝隙边,小脸蛋贴得极近,“这光变稠啦!像熬了整夜的米浆,香得比刚蒸好的糯米饭还勾人!”橙光里隐约晃着起伏的轮廓,她指着那处雀跃,“里头肯定藏着个打谷场!你看那高低不平的,说不定正有人在扬谷呢!”
灵月提着竹篮缓步走来,篮里的白瓷碗盛着刚煮好的新米饭,热气袅袅升起。她往诗诗嘴里塞了一勺,软糯的米香在舌尖化开,“别把竹筛扔进去当玩具,”伸手擦掉她嘴角的饭粒,笑着回忆,“去年白露你往缝隙里扔露珠和月亮,回来就说梦见自己变成了水晶球,被虚空里的谷粒硌得滚不动,哭着让白老给你铺棉垫,结果把好好的棉被剪成了小垫子。”诗诗嚼着米饭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这次我带了新谷!要是里头真有打谷场,就给里头的人送点种子,说不定能换袋精米,白得能映出人影呢!”
苏砚扛着木斛走来,斛壁上还沾着去年的谷糠,带着岁月的烟火气。他在缝隙边铺了块粗布,“李伯说秋分晒谷要归仓,踩着布进去,省得谷粒钻进鞋里硌脚。”说着,他用木锨往橙光里探了探,锨头瞬间粘满了谷粒,像撒了一把碎金子。“这光比白露的珠光沉,摸起来暖乎乎的,像揣了一袋新米。”
诗诗突然把竹筛往缝隙边凑,筛沿刚碰到橙光,就见里头伸出无数像谷芒似的黄线,“沙沙”地缠着谷粒往里拽。她吓得赶紧往回提,竹筛出来时,谷粒竟变得愈发饱满,颗颗圆滚滚的像珍珠。“它在给我选谷呢!”诗诗举着竹筛蹦蹦跳跳,“肯定是嫌我带的谷粒不够壮!”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编的谷袋,麻布缝得结结实实,透着质朴的匠心。“给你们装精米用,”他往缝隙里扔了个刚烙的米饼,饼子进去没了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一缕白气,带着炒米的香气。丫蛋举着串玉米喊:“我要跟它换爆米花吃!”说着把玉米往缝隙里抛,橙光突然“噗”地冒了个泡,滚出来一捧白胖胖的爆米花,裹着淡淡的奶油香。“是奶油爆米花!”丫蛋抓着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比诗诗姐姐的新米饭还解馋!”
书生背着画筒蹲在对面,笔尖沾着稻壳磨的粉,细细勾勒着眼前的景象。画纸上的橙光里,慢慢显出一个小小的打谷场,一个扎着布头巾的影子正在扬谷,木锨挥得太高,谷粒撒了满脸,竟和诗诗昨天在晒谷场帮倒忙的模样一模一样。“这影子比前几日画的《白露探虚图》多了三分谷气,”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眯眼躲谷粒的样子,差点把木锨都扔了。”诗诗凑过去看,手一抖,捏在手里的谷粒掉在画纸上,金点点的,像给打谷场撒了把碎金。“给她的谷堆添点料!”她笑着说。
王掌柜提着一坛新酿的米酒来串门,酒坛上贴着“秋分酿”的红签,透着喜庆。“这酒用新谷新水酿的,喝着带点米香。”他往石头上摆了个粗瓷碗,刚要往缝隙边递,橙光突然“哗啦”翻了个浪,像谷堆塌了一角。他手一抖,酒碗“哐当”掉在地上,酒水泼在橙光边,竟“滋滋”长出一丛稻苗,嫩得能掐出水来。“邪门!比我见过最旺的谷种还神!”王掌柜惊叹道。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拐杖头拨了拨那丛稻苗,“虚空界的秋分,是把秋天的实诚都堆成了谷,里头的时间跑得匀,一颗谷种进去,能长出三茬稻。”他往诗诗手里塞了块米糕,“去年你扔进去的桂花露,说不定在里头化成了雨水,浇得谷苗长得这么旺。”诗诗立刻把米糕往缝隙里塞,米糕刚碰到光就“嗖”地钻了进去,再看时,手里竟多了一穗沉甸甸的双季稻,谷粒密得像串葡萄。“它给我换良种啦!”她举着稻穗蹦得更高,“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背回半袋精米?够咱们蒸到冬至的饭!”
灵月正往缝隙里扔稻壳,听见这话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进去怕是要变成稻草人。”话没说完,就见稻壳进去的地方,飘出一片小小的稻叶,落在她手心里,叶面上竟映着个影子在追鸡,像极了诗诗今早赶偷谷鸡的模样。铁手张看得直笑:“里头的野丫头,连晒谷都不安分!”
铁手张捡起块小石子往缝隙里扔,石子进去没了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个谷草编的小谷仓,精巧得能装下一把米。诗诗一把抢过去挂在腰间,“我是虚空界的谷仓神!”她转着圈蹦跳,谷草仓跟着晃悠,“以后里头的新谷都归我管!”苏砚看得直笑,伸手把她往回拉,“再蹦就栽进橙光里了,到时候出来浑身是谷粒,像个会跑的米囤。”诗诗挣着喊:“变成米囤才好!能装满精米,走到哪都有饭吃!”
大家的笑声惊飞了晒谷场上的麻雀,有只麻雀“啪嗒”落在橙光边,竟被瞬间裹上一层谷粒,变成了一只“米麻雀”。丫蛋拍手直笑:“虚空界还会做谷雕呢!”诗诗眼睛亮得像灯笼,扒着缝隙沿儿就要往里钻,被灵月一把薅住后领,像拎着只偷谷的小耗子。
“进去容易出来难,”灵月把她按在谷堆上,“你这小冒失鬼,进去怕是被谷山挡住路,在虚空的打谷场里绕圈圈,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米饼,才能把你引回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认路!跟着米香走,出来还能带袋精米,给你熬八宝粥,放十种豆子!”
白老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看橙光里的打谷场,慢悠悠地说:“虚空界的秋分,实得比咱们的沉,也比咱们的足。你进去扬把谷的功夫,外头的日头说不定就偏西了。”他指着院外的晒谷场,“不过啊,这收谷的踏实,在哪边的江湖都一样。”诗诗听得眼睛发直,突然把腰间的谷草仓往缝隙里扔,“给里头的我当粮仓!让她多存点米,等我进去了,天天吃新米饭!”
日头渐渐西斜,橙光慢慢变成暖融融的红色,像晚霞落在谷堆上。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扬了多少回谷,灵月往缝隙里扔了一把新米,丫蛋把谷袋往橙光边一放,袋口的影子正好罩住画纸上的小打谷场。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的橙光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递谷袋,一个在里头喊“接住”,一个在外头应“好沉”,那声音仿佛真的顺着光传了过来。
灵月望着那幅画,忽然觉得,这虚空界哪是什么神秘地方,分明是另一片沉甸甸的江湖。里头的打谷场跟她们的一样满,里头的新米跟她们的一样香,连收谷时的汗味都一个样。
毕竟,只要这稻穗还在堆,这橙光还在流,她们还在这谷场,这江湖的虚空谷,就永远收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