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霜气裹着白汽,把院角的老菊丛染成了白绒球,花瓣上的冰晶“咔嚓”碰碎在树根处,那道虚空隙泛着青白色的光,像泼了满地的碎冰,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冻鼻子的寒气。诗诗揣着个暖手炉往缝隙跑,炉子里的炭火“噼啪”响,她呵着白气蹲下去,“灵月姐姐!它变冰啦!像堆了半院的霜!摸起来扎手,比腊月的井水还冻人!”她往青光里瞅,光里晃着像冰棱的东西,“里头肯定有片霜菊园!你看那尖尖的,像挂满了小冰刀!”
灵月提着竹篮跟过来,篮里是刚煮的姜枣茶,陶碗烫得能焐热手心,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红糖姜糕,“别把暖手炉扔进去年当火盆,”伸手捂住她冻得通红的耳朵,“去年秋分你往缝隙里扔谷草仓,回来总说梦见自己变成米囤,被虚空里的寒霜冻成了冰疙瘩,哭着要白老给你缝棉罩,结果把棉被剪成了肚兜。”诗诗嚼着姜糕直点头,辣得带点甜,“这次我带了姜茶!里头要是有霜菊园,给里头的人送点热的,出来说不定能换束冰菊,冻得比琉璃还亮!”
苏砚扛着个铜火盆来的,盆沿烤得发黑,他往缝隙边铺了块厚毡布,“李伯说寒露防霜,霜刺骨,垫着毡布说话,省得寒气钻脚心,”他用树枝往青光里探了探,枝梢瞬间裹上层冰壳,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这光比秋分的橙光冷,摸起来像攥了把雪。”诗诗突然把暖手炉往缝隙边凑,炉沿刚挨到光,就见里头伸出无数像冰刺的银线,“滋滋”缠着热气往里拽,吓得她赶紧往回抱,手炉出来时,炉盖竟结了层白霜,像撒了把盐,“它给我加冰啦!”诗诗举着手炉蹦,“肯定是嫌不够冷!”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暖脚壶,锡皮焊得严严实实,灌热水能焐半夜,“给你们抗冻用,”他往缝隙里扔了块烤红薯,薯块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缕白气,闻着像烤栗子的香,丫蛋举着串冻梨喊:“我要跟它换冰柿子吃!”说着把冻梨往缝隙里抛,梨落进去的地方,青光突然“咔”地裂了道纹,滚出来颗黄澄澄的冻柿子,冰壳脆得像玻璃,“是糖心冻柿!”丫蛋捧着啃得直咂嘴,“甜得像冻了蜜!比诗诗姐姐的姜糕还暖肚!”
书生背着画筒蹲在对面,笔尖沾着融雪调的墨,画纸上的青光里,竟慢慢显出片小小的霜菊园,有个裹着厚棉袄的影子正在采菊,冻得直跺脚,却偏要伸手够最高的那株,跟诗诗今早扒着菊丛够花的模样分毫不差,“这影子比前儿画的《秋分越虚图》多了三分寒气,”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冻得缩脖子的样子,像只揣手的小鹌鹑。”诗诗凑过去看,手一抖,捏在手里的姜糕渣掉在画纸上,黄点点像给霜园撒了把火星,“给她的菊园添点热!”
王掌柜提着坛新酿的驱寒酒来串门,酒坛裹着棉套,坛口飘着热气,“这酒泡了当归生姜,喝着像吞了团火,”他往石头上摆了个粗瓷碗,刚要往缝隙边递,就见青光突然“啪”地迸出点冰花,像碎玻璃渣子,吓得他手一抖,酒碗“哐当”掉在地上,酒水泼在青光边,竟“滋滋”冻成了冰酒块,冰块里还冻着颗姜片,“邪门!比我见过最烈的烧酒还抗冻!”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拐杖头敲了敲那块冰酒,“虚空界的寒露,是把秋天的冷都冻成了冰,里头的时间跑得僵,一片菊瓣进去,能冻成三天的冰花,”他往诗诗手里塞了个暖脐贴,“去年你扔进去的精米,说不定在里头先酿成了米酒,又被冻成了冰酒,才有这又烈又冷的怪味。”诗诗突然把暖脐贴往缝隙里塞,贴膏刚碰到光就“嗖”地钻了进去,再看时,手里竟多了朵冰菊,花瓣上的霜纹像刻出来的,“它给我换花啦!”她举着冰菊蹦,“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抱回盆冰梅?冻得能香到开春!”
灵月正往缝隙里扔姜枣茶渣,听见这话伸手敲她脑袋,“进去怕是变成冰雕塑,”话没说完,就见茶渣进去的地方,飘出片小小的菊叶,落在她手心里,叶面上竟映着个影子在追野兔,像诗诗昨天在霜地里疯跑的模样,逗得铁手张直笑:“里头的野丫头,连抗冻都不安分!”
铁手张捡起块小石子往缝隙里扔,石子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个冰雕的小兔子,耳朵尖还带着霜花,诗诗一把抢过去揣进怀里,“我是虚空界的冰神!”她转着圈蹦,冰兔子化了点水,打湿了衣襟,“以后里头的冰花都归我管!”苏砚看得直笑,伸手把她往回拉,“再蹦就栽进青光里了,到时候出来浑身是冰碴,像个会跑的冰葫芦。”诗诗挣着喊:“变成冰葫芦才好!能冻住寒气,走到哪都有暖手炉的热!”
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笑声惊飞了菊丛上的麻雀,有只麻雀“啪嗒”落在青光边,竟被瞬间冻成了冰雀,翅膀还保持着飞的姿势,引得丫蛋直拍手:“虚空界还会做冰盆景呢!”诗诗眼睛亮得像灯笼,扒着缝隙沿儿就要往里钻,被灵月一把薅住后领,像拎着只偷暖炉的小松鼠。
“进去容易出来难,”灵月把她按在火盆边,“你这小冒失鬼,进去怕是被冰霜冻住脚,在虚空的菊园里迈不开步,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烤红薯,才能把你焐回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认路!跟着姜茶香走,出来还能带罐冰酒,给你煮姜酒喝,暖得能冒热汗!”
白老坐在竹椅上,裹着厚毯子看青光里的霜菊,慢悠悠地说:“虚空界的寒露,冷得比咱们的透,也比咱们的清,你进去采朵冰菊的功夫,外头的霜说不定就结厚了三分,”他指着院外的菊丛,“不过啊,这跟寒气较劲的乐子,在哪边的江湖都一样。”诗诗听得眼睛发直,突然把怀里化了一半的冰兔子往缝隙里扔,“给里头的我当暖手宝!让她多冻点冰花,等我进去了,天天看冰菊!”
日头升高,青光慢慢变成暖融融的金色,像阳光晒化了薄冰。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采了多少冰菊,灵月往缝隙里扔了块姜糕,丫蛋把暖脚壶往青光边一放,壶口的影子正好罩住画纸上的小菊园。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的青光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递暖炉,一个在里头喊“接稳喽”,一个在外头应“好热乎”,声音好像真的顺着光传了过来。
灵月望着那画突然觉得,这虚空界哪是什么苦寒地方,分明是另一片亮晶晶的江湖,里头的霜菊跟她们院外的一样傲,里头的冰花跟她们的一样脆,连抗冻时的傻劲都一个样。
毕竟,只要这寒霜还在落,这青光还在流,我们还在这炉边,这江湖的虚空冰,就永远冻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