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冷风裹着碎雪,把院角的老梅枝刷成了白玉条,枝头的冰棱“叮咚”撞在树根处,那道虚空隙泛着雪白色的光,像堆了半尺厚的新雪,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冻得人鼻子发红的寒气。诗诗裹着件厚棉袄往缝隙跑,棉鞋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响,怀里揣着个烤得烫手的红薯,“灵月姐姐!它变雪啦!像老天爷撒了把盐!摸起来软乎乎的,比灶膛里的棉灰还蓬松!”她往白光里瞅,光里晃着像雪球的东西,“里头肯定有片雪松林!你看那晃晃的,像有人在滚雪球呢!”
灵月提着竹篮跟过来,篮里是刚熬的羊肉汤,粗瓷碗冒着白气,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炖烂的羊肉,“别把红薯扔进去年当炭球,”伸手把她被风吹歪的棉帽扶正,“去年寒露你往缝隙里扔冰兔子,回来总说梦见自己变成冰葫芦,被虚空里的大雪埋成了雪人,哭着要白老给你铲雪,结果把铁锨改成了小扫帚。”诗诗嚼着羊肉直点头,暖得带点膻,“这次我带了羊肉汤!里头要是有雪松林,给里头的人送点热的,出来说不定能换串冰葡萄,冻得比玛瑙还亮!”
苏砚扛着个木雪铲来的,铲头沾着去年的雪渍,他往缝隙边铺了块羊毛毡,“李伯说霜降藏冬,冬藏雪,踩着毡子说话,省得冻裂了脚底板,”他用雪铲往白光里探了探,铲头瞬间堆了层雪,像刚从雪堆里捞出来,“这光比寒露的青光软,摸起来像攥了把棉絮。”诗诗突然把红薯往缝隙边凑,薯皮刚挨到光,就见里头伸出无数像雪丝的白线,“簌簌”缠着热气往里拽,吓得她赶紧往回抱,红薯出来时,表皮竟结了层薄冰,咬开个口,热气混着冰碴冒出来,“它给我加冰啦!”诗诗举着红薯蹦,“肯定是嫌不够凉!”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做的棉手套,棉花塞得鼓鼓的,套在手上像熊掌,“给你们堆雪人用,”他往缝隙里扔了个刚炸的油糕,糕子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缕白气,闻着像芝麻糖的香,丫蛋举着串冻山楂喊:“我要跟它换雪糖球吃!”说着把山楂往缝隙里抛,山楂落进去的地方,白光突然“噗”地鼓了个包,滚出来串红通通的糖球,糖壳上沾着碎雪,“是雪糖山楂!”丫蛋含在嘴里直咂嘴,“凉得像吞了口雪!比诗诗姐姐的烤红薯还解腻!”
书生背着画筒蹲在对面,笔尖沾着雪水调的颜料画,画纸上的白光里,竟慢慢显出片小小的雪松林,有个裹着红棉袄的影子正在滚雪球,滚得太急摔了个仰八叉,雪灌了满脖子,跟诗诗今早堆雪人时的模样分毫不差,“这影子比前儿画的《寒露穿虚图》多了三分雪气,”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吐着舌头哈气的样子,像只冻坏的小哈巴狗。”诗诗凑过去看,手一抖,捏在手里的红薯渣掉在画纸上,黄点点像给雪地撒了把碎金,“给她的雪地添点暖!”
王掌柜提着坛新酿的黄酒来串门,酒坛裹着棉被,坛口飘着热气,“这酒烫过三遍,喝着像揣了个小炭炉,”他往石头上摆了个锡酒壶,刚要往缝隙边递,就见白光突然“哗啦”塌了块,像雪堆被碰了一角,吓得他手一抖,酒壶“哐当”掉在地上,酒水泼在白光边,竟“滋滋”冻成了冰酒块,冰块里还冻着颗红枣,“邪门!比我见过最烈的烫酒还抗冻!”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拐杖头敲了敲那块冰酒,“虚空界的霜降,是把秋天的尾巴冻成了雪,里头的时间跑得慢,一片雪花进去,能飘三天才落地,”他往诗诗手里塞了颗烤栗子,“去年你扔进去的冰菊,说不定在里头先化成了水,又冻成了雪,才有这松松软软的白气。”诗诗突然把栗子往缝隙里塞,栗子刚碰到光就“嗖”地钻了进去,再看时,手里竟多了串冰葡萄,紫莹莹像挂着雪的玛瑙,“它给我换果子啦!”她举着葡萄蹦,“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抱回堆雪球?能堆到明年开春!”
灵月正往缝隙里扔羊肉骨头,听见这话伸手敲她脑袋,“进去怕是变成雪人,”话没说完,就见骨头进去的地方,飘出片小小的松针,落在她手心里,叶面上竟映着个影子在追雪花,像诗诗刚才仰着头接雪的模样,逗得铁手张直笑:“里头的野丫头,连藏冬都不安分!”
铁手张捡起块小石子往缝隙里扔,石子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个雪捏的小狐狸,耳朵尖还沾着松针,诗诗一把抢过去揣进怀里,“我是虚空界的雪神!”她转着圈蹦,雪狐狸化了点水,打湿了棉袄,“以后里头的雪花都归我管!”苏砚看得直笑,伸手把她往回拉,“再蹦就栽进白光里了,到时候出来浑身是雪,像个会跑的雪堆。”诗诗挣着喊:“变成雪堆才好!能滚着玩,比堆雪人还快活!”
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笑声惊飞了松树上的乌鸦,有只乌鸦“啪嗒”落在白光边,竟被瞬间裹上层雪,变成只“雪乌鸦”,引得丫蛋直拍手:“虚空界还会做雪雕塑呢!”诗诗眼睛亮得像灯笼,扒着缝隙沿儿就要往里钻,被灵月一把薅住后领,像拎着只偷暖炉的小笨熊。
“进去容易出来难,”灵月把她按在炭盆边,“你这小冒失鬼,进去怕是被大雪埋住,在虚空的雪松林里找不到道,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油糕,才能把你引回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认路!跟着羊肉汤香走,出来还能带块冰酒,给你煮黄酒喝,暖得能脱棉袄!”
白老坐在竹椅上,盖着厚毛毯看白光里的雪松,慢悠悠地说:“虚空界的霜降,雪下得比咱们的绵,也比咱们的久,你进去滚个雪球的功夫,外头的雪说不定就积了半尺,”他指着院外的梅枝,“不过啊,这藏冬的盼头,在哪边的江湖都一样。”诗诗听得眼睛发直,突然把怀里化了一半的雪狐狸往缝隙里扔,“给里头的我当玩伴!让她多滚点雪球,等我进去了,天天堆雪人!”
日头偏西,白光慢慢变成暖融融的橘红色,像夕阳落在雪地上。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滚了多少雪球,灵月往缝隙里扔了块羊肉,丫蛋把棉手套往白光边一放,手套的影子正好罩住画纸上的小雪松。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的白光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扔雪球,一个在里头喊“接招”,一个在外头应“看我的”,声音好像真的顺着光传了过来。
灵月望着那画突然觉得,这虚空界哪是什么冰封之地,分明是另一片白茫茫的江湖,里头的雪松跟她们院外的一样青,里头的雪球跟她们的一样圆,连玩雪时的疯劲都一个样。
毕竟,只要这雪花还在飘,这白光还在流,我们还在这炉边,这江湖的虚空雪,就永远下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