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这一声碎裂,并非来自外界的任何实体。它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惊雷,直接在林枫与吴玄的神魂深处炸响。
紧接着,那股撕扯空间的恐怖律动,达到了顶点。
以灵泉洞府为中心,方圆百里的空间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后又猛然松开,剧烈地回弹、扭曲。青玄宗主峰之上,刚刚被修复的地面再次崩裂,无数碎石悬浮而起,在半空中诡异地静止一瞬,然后被无形的力量碾为齑粉。
那座由林家阵法师与青玄宗长老合力布下的“藏天”大阵雏形,此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九枚作为阵眼的宗门重宝,光芒狂闪,其上刚刚铭刻好的符文如游蛇般乱窜,连接彼此的灵力光路一根根地绷断,发出“噼啪”的脆响。
“稳住阵脚!所有弟子,速退百丈!”李长老须发狂舞,一边嘶声大吼,一边拼命向阵眼打出法诀,试图稳住这即将崩溃的大阵。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股源自洞府内部的力量,并非单纯的灵力,而是一种更高层级的,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法则波动。他们的阵法,就像是孩童用沙土堆砌的堤坝,妄图抵挡住决堤的天河。
林枫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作为一名修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声“咔嚓”意味着什么。
金丹碎裂。
那是修士道途的终结,是生命本源的崩塌。
他刚刚才将整个林家的未来,押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他才刚刚对着吴玄,许下了生死与共的诺言。可转眼间,他最大的依仗,他心中那个无所不能、总能创造奇迹的身影,她的金丹……碎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僵硬。
“凌姑娘!”他下意识地便要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那波动的中心。
“站住!”吴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老者的手枯瘦如柴,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脸上同样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但那双浑浊的老眼,却死死地盯着灵泉洞府,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别过去!”吴玄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你现在过去,只会卷入那空间乱流,神仙难救!而且……如果她还有一线生机,任何打扰都是催命符!”
一线生机?
林枫的心沉到了谷底。金丹都碎了,哪里还有什么生机可言?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的顶点,所有的异象,却又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
那撕扯空间的律动,消失了。
那悬浮在空中的碎石,哗啦啦地坠落在地。
那旋转如星河的巨大灵气漩涡,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力量,悄然溃散,只留下一片被搅动得稀薄无比的天地灵气。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喧嚣过后的寂静,比任何巨响都更让人恐惧。它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咽喉。没有了灵气漩涡,没有了空间波动,那座洞府,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冰冷的坟墓。
林家的首席阵法师瘫坐在地,失神地喃喃自语:“没了……什么都没了……那股力量的源头,彻底消失了……”
完了。
这两个字,重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青玄宗的弟子们,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一盆冰水,浇得一干二净。他们呆呆地看着后山的方向,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吴玄抓着林枫手臂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他佝偻着背,仿佛瞬间又苍老了一个甲子。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洞府前那片被夷为平地的空地上,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林枫看着吴玄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如死灰的青玄宗弟子,心中五味杂陈。他喉咙发干,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如此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吴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刺骨的寒意。
“吴掌门,”林枫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打算怎么办?”
吴玄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的洞府石门。“等。”
“等?”
“等。”吴玄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等到她出来,或者,等到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林枫沉默了。
他明白吴玄的意思。凌云溪若真的陨落,天道宗的报复随时会降临。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凭借一个残破的青玄宗和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林家,根本无法抵挡。躲藏起来的“藏天”大阵,也因为刚才的波动而根基受损,不知还能否成功开启。
他们,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林少主,”吴玄忽然转过头,看着他,“你现在可以走了。带着你的人,你的物资,离开这里。之前我们约定的攻守同盟,就此作废。是我青玄宗,没有这个福分。”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林枫看着他,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名为“死志”的东西。这位老人,已经做好了与宗门共存亡的准备,他只是不想再拖累林家。
林枫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
“吴掌门,你觉得我林枫,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吗?”
吴玄愣住了。
“我承认,我与贵宗结盟,九成的原因,是因为凌姑娘。”林枫坦然道,“我是在赌,赌她能带领我们,在这残酷的修仙界杀出一条生路。但是,赌局一旦开始,就没有中途退场的道理。”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残破的建筑,扫过那些神情麻木的弟子,最后,重新落回到吴玄的脸上。
“更何况,现在这个局面,你觉得我林家退得出去吗?”林枫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天道宗早已将我林家视为凌姑娘的同党。她若真的……出了意外,天道宗的怒火,只会变本加厉。他们清算了青玄宗,下一个,就是我林家。”
“到那时,我们各自为战,只会被逐个击破。唇亡齿寒的道理,晚辈还是懂的。”
吴玄的嘴唇翕动着,他没想到,在这个最绝望的时刻,林枫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看得比谁都更清楚。
“所以,”林枫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攻守同盟,不仅不能作废,反而要立刻,马上,全面生效。”
他转身,对着不远处同样神色复杂的林家长老们下令:“传我命令,所有留下的阵法师、炼器师,即刻起,听从吴掌门调遣,不惜一切代价,修复‘藏天’大阵!其余人,协助青玄宗弟子,加固防御,巡查警戒!”
“少主!”一名长老忍不住开口,“可是……凌姑娘她……”
“执行命令!”林枫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几位长老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躬身领命:“是!”
看着林家众人重新开始忙碌,吴玄浑浊的眼中,终于重新泛起了一丝微光。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看到了某种传承。
“林家主,生了个好儿子。”他由衷地感叹。
“家父常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但其实还有一句,叫同舟共济。”林枫望着那紧闭的石门,轻声道,“我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她是那个最有希望的舵手,但就算舵手倒下了,我们这些水手,也得拼命划桨,才不至于一起翻船。”
吴玄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不能就这么放弃。云溪用命换来的生机,不能就这么白白断送。
他转身,对着所有还愣在原地的青玄宗弟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低吼:“都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林少主的话吗?天道宗随时会来!想死的,就继续在这里哭丧!想活的,想为太上长老报仇的,都给我动起来!”
这一声吼,如同当头棒喝,将所有弟子从绝望的泥潭中惊醒。
是啊,太上长老可能已经……但是,他们还活着!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守护!守护宗门,守护太上长老用生命换来的这一切!
“动起来!”那名叫王忱的弟子第一个响应,他通红着双眼,抓起一把铁锹,冲向了阵法受损最严重的地方。
“修复大阵!”
“守护宗门!”
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作了悲愤的力量。所有的弟子,都像是疯了一样,投入到了重建与防御的工作中。
整个青玄宗,再次从死寂,变回了那个热火朝天的“工地”。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林枫与吴玄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一丝苦涩的慰藉。
联盟,在最绝望的时刻,以一种最悲壮的方式,真正达成了。他们将背靠着背,共同对抗那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时间,在紧张而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一天。
两天。
三天。
灵泉洞府的石门,依旧紧闭,没有传出任何声息。那里面,仿佛已经化作了一片虚无。
弟子们的干劲,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开始被一种无声的绝望所侵蚀。他们依旧在忙碌,但动作却变得机械,眼神也越来越空洞。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只是在拖延死亡的到来。
就在第四天的黄昏,当最后一缕残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当所有人的心都沉到谷底,认为再也不会有奇迹发生的时候。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截然不同的嗡鸣,从那座死寂的洞府中,悄然传出。
正在洞府前盘膝打坐的吴玄和林枫,猛地同时睁开了双眼!
这声音,不再是空间撕裂的狂暴,也不是灵力溃散的空虚。
它温润,平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自混沌初开时便已存在的,古老而浩瀚的韵律。
紧接着,那紧闭了数日的厚重石门之上,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纯粹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石门的缝隙中,渗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