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青州城在宵禁后陷入一片沉寂,唯有靖安王府依旧灯火零星,巡夜的护卫甲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高墙之内,暗哨密布,气息沉凝,寻常高手绝难悄无声息地潜入。
然而,此刻有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王府。
正是服用了敛息丹的吴六鼎和吕钱塘。丹药入腹,一股清凉之意流转全身,他们的气息瞬间变得若有若无,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那“神行符”虽未激发,但握在手中,也让他们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两人皆是高手,吕钱塘经验丰富,吴六鼎灵觉敏锐,互相配合,轻易避开了几处明哨暗卡,如同狸猫般翻过高耸的院墙,落入王府内院。
“按世子吩咐,先寻赵衡寝殿。”吕钱塘以传音入密说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错综复杂的庭院楼阁。
吴六鼎微微颔首,他虽不情愿,但既然应下,便会尽力。他闭上眼,无形的剑意如同蛛丝般细微地蔓延开去,感知着王府内气息的流动。片刻后,他睁眼,指向西北方向一处最为恢弘、守卫也最森严的殿宇:“那里,龙气(或者说王气)最盛,且有数道不弱的气息隐匿左右。”
两人对视一眼,身形再动,借助廊柱、假山、树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那座寝殿靠近。越靠近,守卫越是严密,甚至能感觉到几股指玄境高手若有若无的气息在殿宇周围盘旋警戒。
“硬闯必惊动所有人。”吕钱塘皱眉。
吴六鼎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朱瞻基给的丹药,又掰下一小半含在口中,示意吕钱塘也照做。顿时,两人气息几乎彻底消失,连体温都似乎下降了几分。他并指如剑,在空中极轻微地一划,一道细微到极致的剑气无声射出,精准地切断了殿宇侧面一扇窗户后的机括。
“走。”吴六鼎低喝一声,两人如同两道青烟,从那扇窗户缝隙中滑入殿内,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未惊动任何守卫。
寝殿内温暖如春,烛火昏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巨大的床榻上,身着寝衣的靖安王赵衡正沉沉入睡,呼吸均匀,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厄运”一无所知。他年近中年,面容儒雅,即使睡梦中亦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那一头乌黑茂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披散在枕上,格外显眼。
吕钱塘看向吴六鼎,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来?”
吴六鼎嘴角微微抽搐,让他这吴家剑冢的持剑人做剃头匠……但事已至此,他面无表情地上前,并指如刀,指尖吞吐着凝练到极致的细微剑气,甚至比最锋利的剃刀还要精准。他没有选择剃光,而是手腕翻飞,剑气嗤嗤轻响(声音被刻意压制到极低),只见赵衡那头引以为傲的乌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簌簌落下,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成了一个参差不齐、坑坑洼洼、极其难看的……近乎光头的发型,唯有后脑勺还滑稽地残留了几缕。
熟睡中的赵衡似乎感觉到头顶有些异样,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却并未醒来。
吕钱塘强忍着笑意,对吴六鼎竖了个大拇指。吴六鼎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下一目标,王妃裴南苇。”吕钱塘传音道。
根据之前王林泉提供的粗略情报和吴六鼎的感知,他们很快找到了位于王府深处,环境更为清幽雅致的王妃寝宫。此处的守卫相对少一些,但暗处隐隐传来的气息显示,亦有高手守护。
两人如法炮制,再次凭借敛息丹和吴六鼎精妙的剑气开道,悄无声息地潜入。
寝宫内香气更馥郁,装饰华美而不失雅致。珠帘之后,锦绣床榻上,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背对外侧卧而眠,仅着一个单薄的寝衣,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即使看不到正脸,那如云秀发和裸露在外的少许雪白肌肤,已可窥见其绝色。
吴六鼎和吕钱塘互望一眼,点了点头。吕钱塘上前,出手如电,瞬间点中了裴南苇的昏睡穴。那女子连一声轻哼都未发出,便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吴六鼎则从旁边扯过一床锦被,将裴南苇连同被子一起卷起,动作麻利地扛在肩上。入手轻盈,幽香扑鼻。
做完这一切,吴六鼎目光扫过梳妆台,拿起一支眉笔,又扯下一块桌布,挥笔疾书,留下那封杀气腾腾的警告信:“项上人头暂且留着,下次若再敢对北凉出手,府上鸡犬不留。”字迹凌厉,透纸背,带着一股森然剑意。
将布帛置于显眼处,两人不再停留,扛着被卷成春卷般的王妃,循着原路,凭借神行符骤然爆发的速度,如同两道真正的鬼影,在王府守卫反应过来之前,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身后那座依然沉寂,但注定将在黎明时分掀起滔天巨浪的靖安王府。
……
姥山岛,朱瞻基的院落内。
茶已换过两巡,琴声也歇了,点心也用了大半。姜泥已经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伸长脖子望向院外漆黑的夜色。青鸟依旧沉默,但擦拭剑鞘的动作早已停下。鱼幼薇逗弄着怀里的猫,眼神却有些飘忽。舒羞则支着下巴,目光在朱瞻基和院门之间流转。赵风雅安静地磨着墨,王初冬则紧张地绞着衣角。
就在这焦灼的等待气氛几乎要达到顶点时,院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下一刻,两道身影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正是吴六鼎和吕钱塘。吴六鼎肩上还扛着一个用锦被包裹的、明显是人的长条物体。
“回来了!”姜泥第一个跳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吕钱塘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古怪:“禀世子,幸不辱命!三件事,均已办成!”
朱瞻基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辛苦了。过程可还顺利?”
吴六鼎将肩上扛着的“锦被卷”轻轻放在地上,动作倒是还算轻柔,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顺利。王府守卫虽严,但并非铁板一块。丹药和符箓,很有用。”这是他第一次对朱瞻基的手段表示认可,虽然语气依旧平淡。
“这就是……裴南苇?”舒羞第一个凑上前,好奇地打量着地上那个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体”。
姜泥也忍不住凑过去,想掀开看看,又有些不敢。鱼幼薇、青鸟等人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王初冬则吓得往后缩了缩。
朱瞻基走上前,示意吕钱塘解开穴道。
吕钱塘俯身,在锦被某处轻轻一拍。
“嗯……”一声婉转低吟,带着刚醒时的慵懒与迷茫,从被子中传出。紧接着,锦被蠕动,一张绝美的脸庞露了出来。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肤若凝脂,唇不点而朱。此刻她秀发微乱,星眸半睁,带着初醒的懵懂与一丝惊惧,更显得我见犹怜,风情万种。果然不负“倾国倾城”之名。
几女看到裴南苇的真容,反应各异。
姜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裴南苇,小嘴微微嘟起,小声嘀咕:“哼,也就……也就一般般嘛。”
青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恢复平静。
鱼幼薇挑了挑眉,评价道:“确是绝色,难怪能独宠于靖安王府。”
舒羞则毫不掩饰地赞叹:“啧啧,这肌肤,这眉眼,真是我见犹怜呢。世子爷,您这‘客’请得可真值。”
赵风雅微微颔首,算是认可其美貌。王初冬则看得有些呆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
裴南苇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被一群人围观,尤其是看到朱瞻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花容失色,蜷缩着向后挪了挪,声音带着颤抖:“你…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王爷…王爷呢?”
朱瞻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对青鸟吩咐道:“带裴王妃下去休息,好生照看,不得怠慢。”
“是。”青鸟上前,虽然神色清冷,但动作并不粗鲁,对裴南苇道:“王妃,请。”
裴南苇惊疑不定地看着众人,最终还是在那无形的压力下,怯生生地跟着青鸟去了厢房。
等她离开,姜泥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吕钱塘:“快说说,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那个靖安王,真的被剃了头发?他什么反应?”
吕钱塘脸上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详细地将潜入王府、剃发、绑人的过程说了一遍,尤其描述了赵衡那被剃得坑坑洼洼的脑袋,以及留下警告信的细节。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如此详细的“作案过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畅快?
“噗嗤——”姜泥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捂着肚子,“哈哈哈,坑坑洼洼的秃头……想象一下靖安王明天早上照镜子的样子……哈哈哈!”
鱼幼薇也掩唇轻笑:“世子这一手,当真是……杀人诛心。”
舒羞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哎哟,不行了,一想到靖安王顶着一个狗啃似的脑袋暴跳如雷的样子,我就……哈哈哈!”
连一向清冷的青鸟,嘴角也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赵风雅摇头失笑。王初冬则是一边觉得害怕,一边又觉得有些好笑,表情十分纠结。
吴六鼎看着这群笑得毫无形象的女人,又看了看嘴角含笑的朱瞻基,心中那份被强迫的不快,似乎也冲淡了些许。这位北凉世子的行事风格,确实……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但不得不承认,非常有效。
朱瞻基听着众人的笑声,目光再次投向青州城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好了,笑也笑够了。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咱们那位丢了头发和王妃的靖安王,会如何应对吧。这青州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他相信,经此一夜,靖安王赵衡除非真想鱼死网破,否则短期内,绝不敢再轻易对他出手。而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黎明将至,新的风暴,已然在靖安王府上空酝酿。而姥山岛上,北凉世子一行人,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着他们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