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完第九局的内部资料。
顾渊并没有像苏文想象中那样,立刻开始在店里画符布阵,严阵以待。
他只是将那个U盘格式化了三次,便将其扔进了抽屉最深的角落里。
他不是第九局的人,没兴趣去研究那个代号为“天秤”的东西到底有多危险。
对他来说,只要对方不来自己的店里吃饭不给钱,那就一切都好说。
苏文看着自家老板的淡定模样。
那颗因为窥探到世界残酷真相而惴惴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老板都不急,我急什么?”
他在心里咕哝了一句,然后更加卖力地刮起了鱼鳞。
他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杞人忧天,而是先把手头这点活儿给干好。
毕竟,老板说了。
今天的员工餐,是红烧鱼。
而小玖,自然也对那些档案不感兴趣。
她只是抱着自己的画板和彩色铅笔,噔噔蹬地跑到了隔壁的忘忧堂门口。
然后,就那么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在那个同样在门口晒太阳的白衣老爷爷旁边。
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那个叫张景春的老中医,似乎也很喜欢这个不爱说话,但眼神却很干净的小家伙。
他没有去打扰她。
只是偶尔会从自己的药柜里,拿出几颗用甘草和蜂蜜制成的润喉糖,递给她。
小玖也不客气,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剥开糖纸。
然后将那颗甜丝丝的糖果,放进嘴里。
再然后,她就会从自己的画纸上,撕下一小角。
用彩铅在上面画一个充满了童趣的笑脸,作为回礼。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中医,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鬼。
就这么一个看病,一个画画,一个喝茶,一个吃糖。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达成了一种奇妙而又和谐的默契。
顾渊从窗户里看着这一幕,也是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家这个小员工的社交能力。
好像比自己这个当老板的,还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
晚市的话题,是家长里短的日常。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江城的房价,好像又开始涨了!”
“可不是嘛!特别是靠近市中心和第九局分部那几片,一天一个价!”
“我一个朋友昨天刚摇中了一个新楼盘,据说光是茶水费就花了小三十万!”
“三十万?那算什么!我听说,现在最抢手的,是那些开了光的房子!”
一个看起来就很精明的商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一个港岛的朋友告诉我,他们那边现在流行一种叫风水家装的东西!”
“请的都是从龙虎山或者茅山下来的高人,在装修的时候就把各种阵法和符箓给刻进墙里!”
“据说住进去,不仅能保平安,还能旺财运!”
“一套下来,光是设计费就得七位数!”
这番话,听得周围几个食客都忍不住咋舌。
“乖乖…这年头,连装修都开始内卷了?”
顾渊在后厨里听着这些议论,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点评了一句:
“把符箓刻进墙里?匠气太重,失了灵性。”
“真正的阵眼,从来不是死物,而是人心。”
“就像一幅画,最重要的不是颜料和画框,而是那一笔点睛的神韵。”
他没有再理会这些与他无关的议论。
因为锅里的烟火,比什么都真实。
.....
等到临近打烊时分。
后援会那几个熟悉的家伙,才终于姗姗来迟。
“老板,我们来啦!”
周毅一进门,就哀嚎道:“今天公司又开会,改需求,差点没赶上末班车!”
李立也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别提了,我感觉我的头发,今天又少了好几根…”
但今天的虎哥,却有些不同寻常。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地喊着要吃什么。
而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中山装,头发也剃得更光了。
看起来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他只是走到一个空位上坐下,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店里这热闹的景象。
顾渊将最后一份酸汤肥牛端了出去,擦了擦手,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这在平时是很少见的。
他扫了一眼虎哥那身板正的中山装,挑了挑眉:
“怎么?今天不饿?”
“饿。”
虎哥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老板,我今天来,不是来吃饭的。”
他看着顾渊,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是来…跟您辞行的。”
这番话,让正在旁边偷听的周毅和李立,都愣了一下。
“辞行?虎哥你要去哪儿啊?”
“不干了。”
虎哥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混了半辈子,打打杀杀的,到头来,连个兄弟都没保住。”
“我累了,也怕了。”
“所以,我前天…去第九局报名了。”
“什么?!”
周毅和李立同时惊呼出声,连顾渊端起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嘿嘿,没想到吧?”
虎哥自嘲地笑了笑,“我这种初中都没毕业的粗人,本来以为连门都进不去。”
“结果人家一看我这履历,蹲过号子,挨过刀子,还在街上跟几十号人火拼过…”
“二话不说,就把我给录了,说是正好缺我这种…‘实践经验丰富’的人才。”
“现在,是第九局江城分部,外勤行动组的…预备役队员。”
他挺了挺胸膛,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顾渊看着这个总是第一个来店里捧场,咋咋呼呼,却又比谁都讲义气的社会大哥。
沉默了几秒,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开启嘲讽模式。
只是问道:“想通了?”
“嗯。”
虎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差点就死在那条巷子里了。”
“是老板你这顿饭,把我给救了回来。”
“我这条命,算是白捡的。”
“与其以后再不明不白地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还不如…去干点真正爷们儿该干的事。”
他看了一眼黄毛牺牲的那个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悲痛。
“前几天,我去给小黄他妈送钱。”
“那老太太眼睛都快哭瞎了,还拉着我的手,问我小黄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
“我当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当时就在想,我他娘的混了半辈子,连自己的兄弟都护不住,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跟人家老娘说。”
“我还算个什么大哥?”
“所以我决定加入第九局....至少,我不能再让我的兄弟们,死得那么窝囊了。”
他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
让周毅和李立都听得是肃然起敬。
他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只会吹牛打屁的社会大哥。
心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份大义。
顾渊看着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
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菜单板上,指了指那道唯一的灵品菜。
“今天的菜,倒是应景。”
【今日菜单】
【灵品(全天)】
1.【金盆洗手羹】(灵品)
售价:一份【不愿回首的江湖】
虎哥看着那个菜名,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老板,您这儿的菜单,还真是…邪门啊。”
他将桌上那个红布包裹,推了过去。
“老板,这个东西,我准备了好几天了。”
他看着顾渊,眼神异常真诚。
“这个里面,是我跟小黄的故事。”
“也是我这半辈子的江湖。”
“今天,我就把它,留在这里了。”
顾渊看着那方小小的红布包裹,沉默地接了过来。
入手,很沉。
沉得像一段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人生。
他没有立刻打开。
只是用一种很轻的语气,说了一句:
“等着。”
然后,拿起那个包裹,转身走进了后厨。
留下一个即将踏上新征程的江湖大哥,和两个还在为他的决定而感到震惊的饭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