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钦差与暗卫指挥使的逼近,意味着朝廷的触角已毫不掩饰地伸向北境,萧璟和苏晚的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不能直接去磐石堡。”萧璟沉声道,目光扫过荒原上那些看似无害的起伏地形,“林风态度不明,陆沉又在路上,我们此刻现身,无异于自投罗网。”
苏晚蹙眉,她何尝不知风险,但有些线索,只有接近权力中心才能触及。“必须找到机会,在林风被完全监控起来之前,至少确认一些事。”
“那就不能走常规路线。”萧璟指向远处一片连绵的、被当地人称为“鬼哭壑”的风蚀地貌区,“穿过那里,能节省至少两日路程,但据说地势险恶,且有流寇出没。”
“鬼哭壑……”石海脸色微变,“小姐,那地方邪性得很,常年刮着怪风,声音如鬼哭,容易迷失方向,而且……”他顿了顿,“确实有几股悍匪盘踞,为首的叫‘血狼’,心狠手辣,连北境军的巡逻队都敢劫掠。”
“越是危险,越不容易被预料到。”苏晚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就走鬼哭壑!石叔,你熟悉路径,由你带路。其他人,分散潜行,在壑口另一侧的‘鹰嘴岩’汇合。”
命令下达,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将领气质。萧璟看着她,仿佛透过她清丽的面容,看到了当年那位叱咤风云的镇北侯的影子。血脉与仇恨,早已将昔日宫闱中那个需要庇护的少女,淬炼成了如今坚韧果决的战士。
一行人再次上马,朝着鬼哭壑的方向疾驰。越是靠近,那如同呜咽般的风声便越发清晰,卷起地上的砂石,打在脸上生疼。壑内怪石嶙峋,通道狭窄曲折,光线也变得昏暗不明。
石海一马当先,凭借记忆和对风向的判断,在迷宫般的壑谷中穿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除了风声,便是马蹄踏在碎石上的脆响,以及每个人粗重的呼吸。
然而,危险并未因他们的谨慎而远离。
就在他们深入鬼哭谷腹地,经过一段尤为狭窄、两侧石壁高耸的通道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毒蜂般从两侧石壁上方激射而下!目标明确,直指被护在中间的萧璟和苏晚!
“敌袭!掩护!”石海怒吼一声,拔刀格挡箭矢。
萧璟和苏晚几乎同时俯身贴紧马背,拔出武器。袭击来得太突然,太精准,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不是流寇!”苏晚格开一支射向她坐骑的箭,眼神冰冷,“是训练有素的弓弩手!”
是那些死士!他们竟然绕到了前面,或者,他们本就有一部分人埋伏在这条“捷径”上!
两侧石壁上出现了数十个黑影,箭矢如同瓢泼大雨般倾泻而下。队伍中一名镇北侯旧部猝不及防,被数箭穿心,惨叫着跌落马下。
“下马!找掩体!”石海红着眼睛吼道。
众人纷纷滚鞍下马,借助嶙峋的怪石躲避箭雨。马匹受惊,嘶鸣着四处乱窜,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对方的射击。
萧璟背靠着一块巨石,急促地喘息着。箭矢“夺夺”地钉在石头上,溅起细碎的石屑。他看向不远处的苏晚,她正借助一块较小的岩石掩护,手中软剑舞动,将射向她的箭矢一一拨开,动作依旧灵动,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巨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萧璟喊道,“必须冲出去!”
“石壁太陡,难以攀爬,他们占据地利!”苏晚回应,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
就在这时,箭雨稍歇。石壁上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放下武器,交出里面那个穿月白衣服的小子和那个女人,饶你们不死!”
目标果然是他们!
石海怒骂:“放你娘的狗屁!镇北侯府没有孬种!”
“镇北侯?”那声音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嘲讽的嗤笑,“原来是苏家的余孽!正好,一并收拾了!放滚石!”
轰隆隆——!
巨大的石块被从两侧推下,沿着陡峭的石壁翻滚而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要将他们彻底埋葬在这狭窄的通道里!
“快走!”石海目眦欲裂,一把推开身边另一个弟兄,自己却被一块滚石擦中肩膀,闷哼一声,踉跄几步。
“石叔!”苏晚惊呼。
萧璟眼疾手快,猛地冲过去,拉住险些被另一块石头砸中的苏晚,向通道前方相对开阔的地带扑去。
巨石轰然落地,激起漫天尘土,也彻底堵死了他们来时的路,并将队伍分割开来。惨叫声被淹没在巨石滚落的轰鸣中。
萧璟和苏晚狼狈地滚倒在地,躲过了最致命的几块石头。回头望去,通道已被堵死,石海和另外两名旧部生死不明,恐怕凶多吉少。
“石叔……”苏晚看着被堵死的通道,眼圈瞬间红了,身体因愤怒和悲痛微微颤抖。那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是父亲留给她最忠诚的部下之一!
萧璟心中亦是一片冰凉。这些死士,不仅手段狠辣,而且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能提前在鬼哭壑设伏!这绝不仅仅是追杀,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剿杀!
尘土尚未散尽,两侧石壁上的黑影已经开始向下攀爬,显然是要进行最后的清理。
萧璟拉起苏晚,她的手腕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但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如同万年寒冰,所有的悲痛都被压制,转化为滔天的杀意。
“跟我走!”萧璟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再是她拉着他,而是他带着她,向着鬼哭壑更深处,那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地带亡命奔去。
身后,是追兵索命的脚步声和利刃破空的声音。
身前,是怪石林立、风声凄厉如同鬼域般的深邃沟壑。
残阳如血,将鬼哭壑染上一片凄艳的红,仿佛预示着今夜,注定要用更多的鲜血来浸染。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这绝境之中,一种超越信任的、生死与共的纽带,正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悄然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