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的世界因林晚晴的彻底遗忘而崩塌,他将自己禁锢在“朋友”的角色里,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独自吞咽着刻骨的痛楚与绝望。然而,擎天资本与苏氏集团这两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并不会因个人的悲欢而停止运转。积压的文件、悬而未决的跨国并购案、以及因叶凡长时间缺席而开始浮动的市场信心,都如同无形的巨石,一块块压在他本已不堪重负的肩上。
苏雨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并未再去医院探望。叶凡那句委婉的告知,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林晚晴病情出人意料的恶化(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纯粹”),让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独自坐在擎天塔自己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与叶凡办公室同一片天空,清冷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有对林晚晴遭遇的深切同情与物伤其类之感。那个曾经温婉坚韧的女子,竟被命运如此捉弄,遗忘了一切爱恨情仇,这比任何明确的失败都更令人感到无力。
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释然。那个横亘在她与叶凡之间,因那场“目睹的求婚”而变得复杂难解的结,似乎随着林晚晴的失忆,被一种残酷的方式意外地剪断了。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种超越私人情感的、近乎本能的行动力。
她看到叶凡在公司和医院之间疲于奔命,看到他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看到他强打精神主持会议时,偶尔闪过的、无法掩饰的空洞与疲惫。她知道,他正在被耗竭,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仅林晚晴的康复会受到影响,连擎天资本这艘巨轮也可能因掌舵者的心力交瘁而偏离航向。
她不能坐视不理。
在一个叶凡因守夜而险些在高层视频会议上睡着的下午,苏雨墨拿着一份整理好的文件,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叶总,”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却将文件轻轻放在他面前,“这是与楚灵儿研究所下一阶段合作的全部细化条款,法务部和战略部已经审核过,需要您最终签字。另外,欧洲反垄断审查的听证会日期定了,下月初,需要您亲自出席。这是相关的准备材料。”
叶凡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努力聚焦看向文件,声音沙哑:“好,我知道了。放这里吧,我晚点看。”
苏雨墨没有离开,她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内容却石破天惊:“林小姐那边的康复,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安排。”她没有说“我帮你”,而是说“我可以安排”,巧妙地维护了他作为“守护者”的立场,也划清了自己情感的界限。
叶凡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看到了她眼中那片熟悉的冷静,但在这冷静之下,他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容错辨的真诚。
“雨墨,你……”他喉咙梗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深知苏雨墨的骄傲,也记得她决然离去时的背影。他从未想过,在她目睹了那一切之后,还会愿意伸出援手。
“不必多想。”苏雨墨打断了他,语气干脆利落,仿佛在讨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项目,“擎天现在不能乱,你需要时间和精力处理核心事务。林小姐的康复是长期过程,专业的看护、复健安排、心理疏导,这些都需要系统性的管理和资源投入。我可以协调苏氏旗下的医疗资源和顶尖的康复团队介入,确保她得到最好、最持续的照顾。这……对大家都好。”
对大家都好。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个僵局。
叶凡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有感激,有愧疚,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苏雨墨此举,并非原谅,更不是妥协,而是一种基于现实考量和某种……更高层面同理心的理性选择。她暂时搁置了所有私人情感,选择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帮他稳住这濒临失控的局面。
“……谢谢。”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沉重无比的字。
苏雨墨微微颔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开始雷厉风行地执行她的承诺。
她的效率极高。不到二十四小时,一支由国内顶尖神经康复专家、资深营养师和拥有丰富经验的心理咨询师组成的团队,便悄然接管了林晚晴的康复计划。他们带来了最先进的仪器,制定了科学细致的日程表,从肢体功能训练到认知刺激,再到情绪疏导,全方位地介入。
苏雨墨本人并未直接出现在林晚晴面前。她像一个隐形的总调度,通过电话和邮件远程指挥,确保一切资源顺畅运行。她会仔细阅读康复团队每日提交的进展报告,关注林晚晴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和反应,并及时调整方案。
当叶凡因为必须出席的商务谈判而无法去医院时,苏雨墨会“恰好”有空,以擎天资本高管关心合作伙伴(晴空资本)创始人的名义,通过医护人员了解情况,然后言简意赅地给叶凡发一条信息:“今日复健完成度90%,情绪稳定,无异常。”
她甚至细心地考虑到了林晚晴可能存在的、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她让人将病房布置得更加温馨,摆放了一些据说是林晚晴过去喜欢的、清新淡雅的绿植和艺术画复制品,并严格限制了无关人等的探视,为她营造了一个安全、宁静的康复空间。
这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高效而专业,没有给林晚晴带来任何额外的困扰,也极大地减轻了叶凡的负担。
有了苏雨墨在背后的强力支撑,叶凡终于得以从焦头烂额的状态中稍稍喘息。他能够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必须由他决断的商业事务中,也能在陪伴林晚晴时,不再是那个强撑着疲惫、生怕下一秒就会倒下的守护者。
偶尔,在医院的走廊里,叶凡会与前来与康复团队开会的苏雨墨不期而遇。两人只是微微点头,擦肩而过,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但叶凡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因林晚晴失忆和苏雨墨的“退出”而一度将至冰点的关系,似乎在这种奇特的、基于“扶持”的默契中,找到了一种新的、更加复杂却也更加稳固的平衡。
这是一种超越了爱情、竞争与怨恨的复杂联结。它建立在共同的责任、对弱者的同情,以及维护庞大商业共同体稳定的共同目标之上。
苏雨墨用她的理性和能力,为叶凡撑起了一片暂时的天空,让他得以在情感的废墟和事业的压力中,获得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而她自己也在这场无声的扶持中,似乎找到了一种将个人情感升华为另一种形式存在的力量。
她没有试图取代谁,也没有要求任何回报。
她只是选择了在她认为正确的时间,用她最擅长的方式,做了她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而这,或许正是苏雨墨式的、最深沉的温柔与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