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大将军府。袁绍高踞主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紧握着颜良从前线送来的加急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军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在他的心头。
蒋奇、韩猛、车胄阵亡!吕布被擒!曹袁七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
袁绍猛地将竹简摔在地上,发出“啪”的脆响,胸膛剧烈起伏,“蒋奇、韩猛是干什么吃的!竟让徐庶一介书生,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锐利的目光扫过堂下谋臣,声音带着压抑的咆哮:“曹操呢?!他不是信誓旦旦要与我共击刘备吗?他的大军在哪?难道就在旁边看戏不成?!”
许攸应声出列,他身形瘦削,眼神却透着精明,拱手道:“回禀主公,曹操如今亦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他详细禀报道:“孙策偷袭江夏得手,刘表震怒,向曹操求救。曹操虽陈兵南阳、汝南,名为声援,实则是坐观孙刘相斗,欲收渔利。然,许都内部又生变故!”
许攸顿了顿,继续道:“那董承等人,借天子衣带诏,欲趁曹操出征在外时发动内乱,不料行事不密,走漏消息,被曹操一网成擒!除左将军刘备与西凉马腾名列其上却远在外部,董承、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等一干人等,尽数被曹操处死!连怀有龙种的董贵妃也未能幸免!曹操随后又设计,将马腾骗至许都杀害。”
“哼,曹阿瞒,倒是心狠手辣!”袁绍冷哼一声。
许攸接着道:“曹操确实试图攻刘以策应主公。他命驻守沛国的夏侯渊,及吕布旧将郝萌、曹性,攻击刘备的下邳;又命李典及吕布旧将魏续、宋宪,攻击彭城。然而,下邳有黄忠驻守,此人箭术通神,阵斩郝萌,那曹性欲放冷箭反被黄忠一箭射杀!黄忠趁势反攻,大败夏侯渊。彭城方面,守将孙观亦是勇不可当,阵斩魏续,击退李典。曹操本欲亲率主力再攻徐州,不料西凉马腾之子马超,为报父仇,联合韩遂,举西凉之兵猛攻曹操后方!曹操无奈,只得仓促回师,去应对马超、韩遂之乱了。”
听完许攸的汇报,袁绍脸色稍缓,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刘表呢?他丢了江夏,就任由孙策猖獗?他可曾出兵攻打刘备,牵制其兵力?”
审配出列答道:“主公,刘表确已调集重兵,压向江夏,孙策压力巨大。幸得刘备暗中支援粮草军械,加之周瑜善于谋划,才勉强抵挡住刘表数次进攻。不过,投奔刘表的原扬州刺史刘繇,向刘表进言,趁刘备大军北上,欲借兵攻打刘备的九江郡。”
“哦?刘繇?”袁绍来了兴趣。
“正是。”审配道,“刘繇借兵攻打刘备的九江郡,此举一可为刘表掐断刘备对孙策的后方支援;二可报当年被孙策驱逐出扬州之仇;三则他刘繇可乘势反攻,重夺扬州。刘表因刘备暗助孙策,便也‘礼尚往来’,同意了刘繇之请。”
袁绍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结果如何?”
审配叹了口气:“结果刘繇大军进入九江,被刘备留守的张纮设计,遭遇留守九江的陈到、朱桓部伏击,以及甘宁、徐盛水师夹攻!陈到阵斩张英、陈横,甘宁于水上斩杀于糜、樊能,刘繇本人亦落水身亡,所部全军覆没。此战,刘备甚至未动用前线主力,仅凭留守兵马及强大水师,便轻松化解危机,想必刘表与周瑜,皆被刘备隐藏的实力所震慑。”
袁绍闻言,瞳孔微缩,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刘备帐下……竟有如此多能人异士?”
见袁绍似有犹疑,郭图立刻出列,高声道:“主公何须长他人志气!刘备虽有些许人物,然岂能与我河北英杰相比?主公帐下文武济济,带甲数十万,兵精粮足,远胜刘备!韩猛、蒋奇等将军之败,实乃未占地利,中了徐庶那厮的下三滥诡计!若我大军主力齐出,与之正面决战,必能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荡平刘备!”
这时,一直沉默的田丰再也忍不住,迈步出列,声音洪亮而急切:“主公!万万不可再浪战矣!我军去年刚灭公孙瓒,新定幽州,百姓疲敝,仓库空虚,急需休养生息!而刘备经营青州多年,劝课农桑,府库充盈,此消彼长,未可轻敌!再者,我军以刘备收留公孙瓒之子而伐之,出师之名本就不甚堂皇。如今‘衣带诏’事发,曹操诛杀大臣、皇妃,形同国贼!刘备受天子密诏,讨伐国贼,名正言顺!我军若继续与曹操联盟攻打刘备,岂非与国贼同流,成了叛逆之师?”
他深吸一口气,恳切道:“眼下虽与刘备开战,然损失尚可承受,犹有挽回余地!当立即顺应天子诏令,对外宣称此前乃受曹操蒙蔽,与刘备罢兵言和!刘备既受诏命,必与曹操死战!我军则可趁此良机,休养生息,在河内增造舟船,修缮器械,巩固三州。待三年之后,兵精粮足,而刘曹两败俱伤之时,再挥师南下,则大事可定!此乃万全之策啊,主公!”
“田元皓!你此言大谬!”与田丰素来不睦的逢纪立刻反驳,言辞激烈,“眼下大战已开,韩猛、蒋奇等大将血染沙场,数万河北儿郎埋骨他乡,岂能因你一句‘罢兵’便轻描淡写地揭过?如此行事,岂不寒了前线将士之心,令众将扼腕?”
他转向袁绍,继续道:“刘备虽有些许积蓄,然其平扬州,消耗巨大。所谓‘天子诏令’,哼,传国玉玺至今下落不明,那诏书是真是假,谁又能说得清?不过是刘备笼络人心的借口罢了!以主公之神武,握有幽、并、冀三州强兵,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讨伐一织席贩履之辈,易如反掌!正当趁曹操被马超所缠,刘表无力他顾之际,一举歼灭刘备,奠定王霸之基!”
沮授也出列,向袁绍说道:“主公,元皓之言,乃老成谋国之见!刘备麾下士卒精练,武将谋臣皆非泛泛之辈,绝非公孙瓒之流可比。若继续与之死战,即便最终获胜,我军亦必元气大伤,届时若曹操平定西凉,或刘表缓过气来,我军将何以自处?罢兵休战,令刘备与曹操相争,我方坐收渔利,实为上策!”
郭图见状,再次强调:“主公!沮授、田丰之言,实乃畏战之语!韩猛、蒋奇将军的仇不能不报!将士们的血不能白流!汉室余威早已荡然无存,此正是主公廓清寰宇、早定大业之良机!岂能因小挫而动摇决心?”
辛评也附和道:“公则所言极是。刘备看似势大,实则四面受敌。主公亲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前往,必可克竟全功!”
堂下争论不休,袁绍听着麾下谋士截然不同的意见,面色变幻不定。他既贪图迅速击败刘备、夺取青徐的眼前大利,又对田丰、沮授所说的风险有所忌惮。但郭图、逢纪等人“寒将士之心”、“奠定霸业”的话语,以及为韩猛、蒋奇报仇的情绪,最终占据了他的心神。尤其是想到刘备如今声望日隆,甚至得了“皇叔”名分,隐隐有与他分庭抗礼之势,这更让他难以忍受。
终于,袁绍猛地一拍案几,决然道:“不必再争了!刘备,织席贩履之徒,侥幸得势,安敢与我抗衡?韩猛、蒋奇等将士之血,岂能白流!逼死吾弟公路之仇,岂能不报!我意已决,继续进兵,先收渤海,拔除此钉,再图青徐!”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下令道:“传令三军,即刻准备!吾将亲率大军,前往渤海南皮,与颜良会师!誓要一举踏平南皮,以雪前耻!”
“主公英明!”郭图、逢纪、辛评等人齐声应和。
田丰与沮授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与无奈,但见袁绍心意已决,只得暗叹一声,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