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之外,旌旗蔽日,刀枪如林。袁绍尽起河北精锐,号称二十万大军,营寨连绵数十里,人喊马嘶,鼓角喧天,一派誓师出征的雄壮景象。袁绍本人金甲锦袍,端坐于中军高台之上,志得意满,仿佛已看到踏平南皮、席卷青徐的辉煌未来。
然而,就在这大军即将开拔、士气如虹的关键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袁绍的帅帐之前。正是刚直敢言的别驾田丰。
田丰不顾侍卫的阻拦,径直来到台下,对着高台上的袁绍,深深一揖,声音洪亮而急切,如同冷水泼入滚油:“主公!三思啊!我军此次讨伐刘备,出师之名本就不够堂皇正大!刘备新破蒋奇、韩猛,擒杀吕布,兵威正盛,士气高昂!反观我军,久战疲敝,仓廪不实!眼下最正确的选择,是趁损失尚可承受,与刘备罢兵言和,转而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待我河北元气恢复,刘曹相争之际,再图南下,方是万全之策啊!此时浪战,实非明智之举!”
这番话语,如同针尖般刺入袁绍耳中,将他营造出的出征氛围瞬间打破。袁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勃然作色,厉声呵斥道:“田元皓!大军即将开拔,正需鼓舞士气,你竟敢在此散布此等动摇军心之言!速速退下,否则军法不容!”
若换做旁人,见袁绍如此震怒,早已胆寒退却。但田丰性子刚烈执拗,认定之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见袁绍不听,心中焦急万分,竟不顾一切地再次高声喊道:“主公!若执意不听臣之良言,贸然进兵,恐……恐出师不利,将有倾覆之危啊!”
“倾覆之危”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军阵前炸响!不仅袁绍愣住了,连台下肃立的文武将领和无数士卒,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胆田丰!”袁绍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田丰,怒不可遏,“你……你竟敢诅咒我军!乱我军心,其心可诛!”
一股杀意瞬间涌上袁绍心头。但他毕竟不是完全昏聩之主,瞬间想到田丰背后代表的冀州本土势力盘根错节,此时若杀田丰,必然引起内部剧烈动荡,于出征大大不利。强压下立刻处斩的冲动,袁绍铁青着脸,对左右吼道:“来人!将田丰给我拿下!押入邺城大牢,严加看管!待我得胜归来,再行处置!”
如狼似虎的卫士一拥而上,将兀自挣扎、口中仍喊着“主公三思”的田丰拖拽下去,押往邺城方向。这一幕,让原本高昂的士气,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
田丰被下狱,最高兴的莫过于郭图等人。郭图眼珠一转,立刻凑到余怒未消的袁绍身边,低声道:“主公息怒。田丰狂悖,罪有应得。然,沮授与田丰向来意见一致,且其身为监军,监统内外兵众,在军中威望甚高,几近威震三军。若他也如田丰一般,在军中散布悲观言论,动摇军心,其危害恐比田丰更甚啊!不得不防!”
袁绍闻言,心中一凛。他沉吟片刻,觉得郭图所言不无道理,为了确保大军内部意见“统一”,避免再出现田丰这样的“杂音”,他当即下令:
“传令!削沮授监军之权!其所统兵马,一分为三!一部仍由沮授统领,另两部分别交由郭图与蒋义渠统领!沮授随军参赞军务,无令不得干预具体军事指挥!”
这道命令,如同晴天霹雳,打在了一直沉默立于武将班列中的沮授身上。他眼睁睁看着田丰因忠言下狱,又见自己权力被削,军队被分,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袁绍此举,已是猜忌甚深,自己此番随军,无论胜败,恐怕都难有善终。
是夜,沮授回到府中,神情惨淡。他将宗族子弟尽数召集而来,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他长叹一声,命人将家中积蓄的钱财尽数取出,分散给众人。
“诸位,”沮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与决绝,“我明日便随大军出征。此去,若胜,以主公如今待我之心,恐怕也不会再有多少恩宠威权加于我身;若败……则我这一身性命,恐怕也难以保全了。今日与诸位诀别,各自珍重!”
宗族子弟闻言,无不悲从中来,纷纷下泪,府中一片哀戚之声。他们知道,这位家族的顶梁柱,已然预见到了不祥的未来。
袁绍大军浩浩荡荡杀奔渤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到了平原刘备军中。
平原府内,刘备召集核心文武,商议应对之策。
徐庶首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对敌手的精准剖析:“主公,袁绍麾下,谋士虽众,然内斗不休,其弊已显。田丰刚愎而好犯颜直谏,此次下狱,便是明证;许攸贪婪而不知收敛;审配专权却缺乏远谋;逢纪行事果决却失之刚愎。此数人者,各怀私心,势同水火,绝难相容。长久相处,必生内变!至于其麾下大将颜良、文丑等,不过匹夫之勇,一战可擒!”
刘晔补充道:“元直所言极是。眼下外部环境于我有利。曹操深陷西凉马超、韩遂之乱,自顾不暇,无余力犯我青徐。刘表与孙策在江夏激战正酣,亦无力他顾,我扬州方向可保无虞。故而,我军当前要务,便是集中力量,在渤海迎头痛击袁绍主力!只要大败袁绍,则北方局势可定!”
年轻的诸葛亮目光沉静,指着地图上的渤海郡道:“渤海郡,乃我插入冀州的一柄利刃,更是青州之屏障。此地若在我手,袁绍便如鲠在喉,寝食难安。既然袁绍亲率主力来攻,意在拔除此钉,那我军便如他所愿,在渤海与他决一高低!此地临近我军青州根本,补给便利,亦可依托南皮坚城,并非孤军奋战。”
吾桀则谨慎地提出:“主公,我军主力集结渤海,平原防务亦不可松懈。需在黄河沿线渡口增派兵力,严加防范,以防袁绍分兵偷袭平原,威胁我渤海大军侧后。”
一直沉默的贾诩也缓缓点头,言简意赅:“孔休所虑甚是,不可不防。”
刘备听取众人意见,心中已有决断。他目光扫过在场文武,沉声道:“诸位所言,皆合我意。袁绍倾巢而来,意在决战,我刘备又何惧之有!”
他随即下令:“元直!”
“庶在!”
“命你与关平、周仓、管亥、丁奉、韩暹等将,以及何曼、鲜于辅二位将军,留守平原!总督防务,尤其要严密监视黄河各渡口,确保后方无虞!”
“遵命!”徐庶及众将齐声领命。
“云长、典韦、张勋、文和、子扬、孔休、孔明,随我即刻启程,前往渤海,迎战袁绍!”
“诺!”被点到的众人慨然应诺,斗志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