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兵工厂……”
王锋躺在土炕上,沙哑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刚刚苏醒还混混沌沌的脑海里。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因为“独眼龙”牺牲而红着眼圈的疯狗张和泥鳅,此刻也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他们虽然是大老粗,但也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那是八路军在华北的命根子,是这几万条枪的弹药来源。
李政委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王锋,缓缓收起了那份电报。
他知道,现在给这个重伤员施加压力很残忍,但局势已经容不得他有半点仁慈。
“是的,兵工厂。”李政委拉过一条板凳,坐在炕边,语气沉重,
“兰同志在电报里说得很清楚。日军这次不是普通的‘扫荡’。那个在h城被你干掉的鬼冢,他的‘鹰巢’联队只是个开路先锋,是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幌子。他们真正的杀招,一直藏在后面。”
王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队长,你别动!”泥鳅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扶。
王锋咬着牙,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那赌上性命的一枪震脱了他的右肩关节,而左臂在下水道里泡了太久,伤口早已溃烂,现在裹着厚厚的草药。
全身的骨头就像是被拆散了架一样疼。
但他还是硬撑着坐直了身子。
那双标志性的鹰眼,虽然布满血丝,却重新燃起了光。
“政委,把地图……拿给我看。”
李政委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军事地图,摊开在王锋腿上的被褥上。
“这是我们目前的位置,太行山腹地。”李政委指着地图中心的一个红圈,“兵工厂就在这儿,老方厂长正带着几千名工人和设备日夜赶工。而这里……”
李政委的手指在红圈外围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日军的三个精锐师团,正从同蒲、正太、平汉三条铁路线同时压过来。这叫‘铁壁’。”
随后,他的手指又在那个大圆内部,点了密密麻麻的一堆小黑点。
“而这些,是我们要面对的新麻烦。”
“这是什么?”一旁的疯狗张忍不住插嘴,他拄着拐杖,那条在h城被打断的伤腿还没好利索。
“捕鼠队。”
王锋死死盯着那些黑点,声音冷得像冰:
“这是专门针对山地游击战的战术。不用大部队平推,而是用汉奸、便衣队、投诚的土匪和特种兵混合成小股部队,像撒网一样渗透进来。切断交通,暗杀哨兵,投毒井水……他们在把我们当老鼠抓。”
“王队长是个行家。”李政委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神色更加严峻,“根据兰破译的情报,接替鬼冢指挥这支部队的,是一个代号‘山猫’的新指挥官。”
“山猫?”泥鳅缩了缩脖子,“听着像是个野味。”
“这个‘野味’会吃人。”李政委冷声道,“本名野村寿。他在东北待了十年,专门对付抗联。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说一口流利的山西话,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和伏击。鬼冢是想在战场上赢过你,而这个‘山猫’……他是想在山沟里玩死我们。”
王锋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向李政委。
“政委,你直接下命令吧。”
“上级命令,兵工厂必须立刻向深山里的‘新址’进行战略大转移。”李政委看着王锋那缠满绷带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是,几千人的队伍,带着笨重的机器和家属,行军速度极慢。一旦被那些‘捕鼠队’黏上,大部队就会暴露在日军重炮的射程之下。”
“我们需要一支先遣队。”李政委的声音低沉,“一双最锐利的眼睛,走在大部队前面,把路上的这些‘钉子’、‘夹子’,一个个拔掉。”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以少打多,在茫茫大山里和最狡猾的敌人周旋,而且是在己方主力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俺去!”疯狗张猛地一拍大腿,结果震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妈了个巴子的,独眼龙兄弟不能白死!俺要把这帮狗日的屎都打出来!”
泥鳅虽然脸色发白,但也默默地从怀里掏出那颗擦得锃亮的手雷,小声嘟囔道:
“反正……反正俺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
李政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锋。
王锋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左手,又看了看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如同鬼门关一般的转移路线。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
那一瞬间,病房里的虚弱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那是从h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才有的气息。
“泥鳅,去把我的枪拿来。”
“啊?队长,你的枪在……”
“拿来。”
泥鳅不敢多话,连忙跑到墙角,捧来了那支同样伤痕累累的98K步枪。
王锋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接过步枪,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枪身。
“政委。”王锋抬眼,目光如刀,“既然来了一只‘猫’,那我就让他看看,在这太行山上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老虎’。”
李政委深吸一口气,猛地站直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王锋同志!上级批准,兵工厂转移先遣队即刻成立!你任队长!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把兵工厂给我带进深山!”
“是!”
王锋单手持枪,虽然身体还要靠在墙上才能勉强支撑,但那股气势却让屋内的寒风都仿佛凝固了。
这一刻,h城的“火神”虽然倒下了。
但太行山的“幽灵”,归位了。
……
两天后。
太行山的一处山口,寒风凛冽。
一支庞大的队伍正蜿蜒在山谷中,那是正在进行绝密转移的兵工厂。
骡马嘶鸣,机器碰撞的哐当声被刻意压得很低,工人们背着沉重的模具,怀里抱着孩子,神色匆匆而紧张。
队伍的最前方,三个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之中。
疯狗张一瘸一拐地扛着那挺m1919机枪,嘴里嚼着草根;
泥鳅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像个影子一样在雪地上滑行。
而走在中间的王锋,右肩依旧缠着绷带,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
他用单手提着步枪,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眼神不断扫视着四周看似平静的山林。
“队长,咱们先干谁?”疯狗张吐掉嘴里的草根,压低声音问道。
王锋停下脚步,看向远处那个形似鹰嘴的山崖,鹰眼中寒光一闪。
“先把路上的‘捕鼠夹’,一个个给我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