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一声极轻微的金属弹片声,在寂静的雪林中显得格外刺耳。
刚走出不到两里地,走在最前面的泥鳅猛地停下脚步,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右脚悬在半空,冷汗瞬间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队……队长……”泥鳅的声音在发抖,“俺脚底下……有东西。”
王锋单手提着枪,几步蹿到泥鳅身边,蹲下身子。
借着微弱的雪光,他那双鹰眼清晰地看到,一根细若游丝的透明鱼线横在两棵枯树之间,正好绊在泥鳅的脚踝上。
顺着鱼线往两边摸索,王锋在积雪下挖出了两颗挂了弦的日制手雷。
“阔剑雷的土法布置。”王锋冷冷地评价道,眼神中透出一股寒意,
“这是一种连环雷。只要你这一脚踩下去或者缩回来,两边的手雷就会同时起爆,咱们三个加上后面的路,都得玩完。”
“乖乖……”后面的疯狗张倒吸一口凉气,那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黑脸也白了,“这就是你说的‘捕鼠夹’?这‘山猫’是要把咱们当耗子炸啊!”
“别动。”
王锋从腰间拔出刺刀,动作稳准狠地切断了鱼线,然后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极快地卸掉了手雷的引信。
“呼……”泥鳅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吓死俺了。这要是炸了,俺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起来,没时间让你喘气。”王锋收起刺刀,目光投向身后那漆黑的山谷。
隐约间,沉闷的隆隆声和骡马的嘶鸣声正顺着风传来。
那是老方带领的兵工厂转移大部队。
几千名工人、家属,还有那些比命还金贵的机器设备,正排成一条蜿蜒的长龙,笨重而缓慢地向这边移动。
“这就是我们的麻烦。”王锋看着身后,眉头紧锁,“老方的队伍太庞大,太吵了。在‘山猫’这种猎人耳朵里,这动静就像是敲锣打鼓过闹市。我们必须在他们踩上这些雷之前,把路扫干净。”
疯狗张扛起那挺沉重的m1919机枪,吐掉嘴里的草根,骂道:
“这帮狗娘养的,真阴!队长,前面就是青漳河了,那地方更险,要是那帮孙子在桥上动手脚……”
“那就在他们动手之前,宰了他们。”
王锋转过身,目光投向前方五百米处那隐约可见的河谷轮廓。
那里是必经之路,也是绝佳的伏击点。
“加速前进。泥鳅,把招子放亮大点。疯狗,机枪上膛,随时准备开火。”
“是!”
……
青漳河。
河水并未完全结冰,黑色的激流在两岸峭壁间奔腾咆哮,发出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一座古老的石桥横跨两岸,桥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新雪,看起来静谧而安详。
但王锋并没有带队直接上桥。
他在距离桥头还有两百米的一处乱石堆后停了下来,举起单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咋了队长?桥上有鬼?”
疯狗张趴在积雪里,把机枪架好,压低声音问道。
“太静了。”
王锋的鹰眼死死盯着对岸那片看似空无一人的树林。
此时天色微亮,按理说应该有早起的寒鸦或者觅食的野兽,但这片河谷里,除了水声,连鸟叫都没有。
“泥鳅。”王锋头也不回,“上去看看。”
“好嘞。”
泥鳅卸下沉重的背囊,只带了两颗手雷和一把驳壳枪,整个人往雪地里一趴,真就像条泥鳅一样,利用地形的起伏悄无声息地向桥头摸去。
就在泥鳅刚刚摸到桥头石狮子下面的时候,异变突生!
几个穿着破旧羊皮袄、背着背篓的“老乡”,突然从对岸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们低着头,缩着手,像是赶早集的山民,行色匆匆地往桥上走。
疯狗张松了口气,刚要把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松开,身后突然传来王锋低沉而急促的警告:
“疯狗!别松手!那是鬼子的便衣队!”
“啥?”疯狗张一愣。
“看他们的脚!”王锋的鹰眼死死锁住目标,“那个领头的,羊皮袄下面露出来的是胶鞋底!那是日军特种部队才穿的山地靴!这帮人不是老乡!”
话音未落,王锋已经单手举起了98K步枪。
“砰!”
没有任何预警,枪声瞬间撕裂了黎明的宁静!
桥上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老乡”,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尸体直挺挺地栽倒在桥面上!
这一枪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妈的!暴露了!弟兄们给我打!”
对岸那个原本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二把手”突然撕掉伪装,张嘴就是一句地道的黑话!
他从背篓里掏出的根本不是山货,而是一把装了二十发长弹匣的毛瑟军用手枪!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雨,瞬间泼向泥鳅藏身的石狮子!
“哎呀妈呀!是特务!”泥鳅被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子弹打在石头上火星四溅,碎石屑崩了他一脸。
“轰!轰!”
紧接着,两发掷弹筒的榴弹带着尖啸声,精准地砸在了桥头。
这哪里是什么老乡?
这分明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精英特务队!
“给我打!”
王锋一声怒吼。
疯狗张早就憋不住了,他猛地扣下扳机,那挺m1919机枪发出了沉闷而恐怖的咆哮声!
“突突突突突突——!!!”
粗大的7.62毫米子弹如同死神的鞭子,横扫过桥面!
那些刚想冲过桥的汉奸便衣瞬间被打得肢解!血肉横飞!
“重机枪?!土八路怎么会有这种火力?!”对岸的特务头目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滚进桥墩后面的死角,
“掷弹筒!给老子炸掉那个机枪点!快!不然太君饶不了咱们!”
此时,身后的山谷里传来了惊呼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老方带领的兵工厂大部队已经到了河滩!
“有埋伏!保护机器!快隐蔽!”老方嘶哑的喊声隐约传来。
王锋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部队被堵在河滩这片开阔地上,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桥头,一旦日军的重炮群覆盖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泥鳅!别在那装死!给我炸了他们的掷弹筒!”
王锋一边单手拉动枪栓,一边对着通讯器大喊。
“瞧好吧!让这帮二狗子尝尝爷爷的厉害!”
泥鳅也是发了狠,趁着疯狗张机枪压制的间隙,猛地从石狮子后面探出身,手臂抡圆了,两颗手雷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飞向对岸掷弹筒冒烟的位置!
“轰!轰!”
两声巨响,对岸的掷弹筒阵地瞬间哑火!
但这支捕鼠队显然是经过山猫特训的亡命徒,极其难缠。
眼看正面冲不过去,那个特务头目竟然一挥手,吼道:
“下水!从侧面摸过去!咬住那帮搬东西的苦力!只要拖住他们,我们就立了大功了!”
这帮家伙竟然真的跳进了刺骨的冰河里,企图涉水包抄兵工厂的侧翼!
“想得美!”王锋眼中杀气暴涨。
他强忍着右肩脱臼般的剧痛,将枪身架在岩石上,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
“砰!”
第一枪,那个正在指挥涉水的特务头目眉心中弹,仰面栽倒在河里,瞬间被激流冲走。
“砰!”
第二枪,一名刚举起冲锋枪想要扫射河滩工人的便衣,胸口爆出一团血雾。
王锋的每一枪都极其精准,每一颗子弹都带走一条性命。
他在用这种冷酷的杀戮告诉这群捕鼠者——
你们想抓老鼠,但这里有一头要吃人的老虎!
“疯狗!别管桥头了!扫河里!”
“好嘞!这帮孙子想洗澡,爷爷送他们去见阎王!”
疯狗张调转枪口,密集的弹雨将河水打得沸腾起来,惨叫声和血水瞬间染红了青漳河。
短短五分钟。
这支企图一口吞掉先遣队的捕鼠队,在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后,终于崩溃了,狼狈不堪地逃回了树林深处。
枪声渐歇。
泥鳅灰头土脸地跑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狠狠地啐了一口:
“队长,打跑了!这帮汉奸特务虽然装备好,但骨头还是软的!”
疯狗张也抱着发烫的机枪嘿嘿直乐:
“就是,拿着百式冲锋枪当烧火棍使。”
但王锋没有笑。
他单手提着枪,走到河边蹲下身,从河边捞起一具尸体,从他怀里掏出一把崭新的百式冲锋枪,扔给刚刚赶来的老方。
“看看这装备。”王锋冷冷地说,“这种枪,连鬼子的一般正规军都不一定配得齐,怎么会给这帮伪军?”
老方一愣:“你是说……”
“他们不是来伏击的。”王锋抬起头,看向远处阴沉的天空,“他们是来‘送死’的。”
“送死?”老方和泥鳅都愣住了。
“用几十条汉奸的命,换我们的一次开火,试探我们的火力和位置。”王
锋指了指疯狗张那挺还在冒烟的机枪,“疯狗,你的机枪一响,咱们的位置就彻底暴露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王锋的话。
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呼啸声。
王锋脸色骤变,猛地将老方按倒在雪地里!
“是重炮!!!隐蔽!!!”
“轰——!!!”
第一发大口径榴弹,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精准地砸在了刚才疯狗张架机枪的那个土坡上!
土石飞溅,那个土坡瞬间被夷为平地!
疯狗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血色全无,声音都颤抖了:
“乖乖……这么准?!这要是俺还在那儿……”
王锋从雪地里抬起头,吐掉嘴里的泥土,目光死死盯着炮弹飞来的方向。
“是山猫。”王锋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汉奸走狗的死活。他把他们当成一次性的猎犬,只要猎犬叫了,猎人的枪就响了。”
“快!所有人!立刻过河!”王锋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惊魂未定的老方吼道,
“别管那些坛坛罐罐了!只要人和核心部件!再不走,鬼子的炮群就要把这里犁平了!”
老方看着那几台还没推过河的笨重机器,眼中满是痛苦的挣扎,但他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弹坑,猛地一咬牙:
“听王队长的!扔掉外壳!只带核心!快跑!”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蠕动,而是疯狂的奔跑。
王锋站在桥头,听着远处越来越密集的炮声,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颤。
他知道,那个叫山猫的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冷血,还要难缠。
这仅仅是第一道关卡。
“走吧。”王锋对着疯狗张和泥鳅一挥手,“真正的鬼门关,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