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歌将信将疑地接过那个木盒。
指尖刚触及盒面,她便敏锐地捕捉到赫连誉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压都压不住的狂喜,那光芒亮得惊人,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承诺。
“等等!” 谢天歌心头警铃大作,立刻意识到这发冠绝不像他说的那般简单,“赫连誉,你老实说,这东西到底……”
她话未说完,赫连誉像是生怕她反悔,迅速后退一步,对着身后那一片望不到边的红色队伍,潇洒地一挥手,扬声道:“礼已送到,撤!”
命令一下,那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队伍,竟如退潮般井然有序、悄无声息地迅速散去,转眼间,谢府门前只剩下零星红绸碎片,证明着方才的喧嚣。
赫连誉转过身,脸上挂着轻松笑意,他语气自然地提议:“谢天歌,你在家闷了好几日,骨头都快睡软了吧?下午若有空,我们一起去逛逛皇城?你三年未出皇宫,许多新奇玩意儿定没见识过。”
谢天歌尚未开口,身旁的阿莹已抢先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小姐下午有要事,不便出门。”
谢天歌微微一怔,她自己也尚不知有何要事,但见阿莹神色肯定,便顺着说道:“是,我下午确实有事。”
“那便明日!!” 赫连誉接口极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明日我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他眼中那份期盼,谢天歌又想起近日里对他的亏欠,心里微微一软,“那你明日别带这么多人了。”
“好!” 赫连誉眼睛一亮。
“还有,别穿成这样了!” 谢天歌指了指他这身红色的礼服。
“依你!”赫连誉低头看了看自己,爽快答应。
“那你先回去吧。” 谢天歌。
赫连誉却没有动,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怀里的盒子。
谢天歌挑眉:“还有事?”
赫连誉轻飘飘地说道:“明日,你……能不能戴上它?” 他指了指盒子,“我费了好大心思才做好的生辰礼,总得瞧瞧戴在你头上是什么模样,合不合适……不然我心里总惦记着。”
谢天歌低头看了看盒子,这发饰虽然也算精巧不繁琐不累赘,但于她而言已算麻烦了,犹豫片刻,终究不忍拂了他这份“生辰礼”的心意,含糊道:“我……尽量吧。”
赫连誉仿佛了却了天大的心事。“一言为定!”
他生怕谢天歌反悔,立刻翻身上马,缰绳一抖,“明日午后,我来接你!”
话音未落,已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人一骑如离弦之箭,迅速消失在长街尽头,只留下马蹄声渐远。
谢天歌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正在此时,阿莹踮着脚,欣喜地指向街口:“小姐快看!大公子和二公子回来了!”
谢天歌闻言,立刻将赫连誉带来的困惑抛诸脑后,脸上绽开明媚笑容,像只欢快的鸟儿般奔向那两匹并辔而来、风尘仆仆的骏马。
“大哥!二哥!”
谢云旗率先利落下马,熟稔地张开双臂,接住飞扑过来的妹妹,握着她的胳膊轻轻掂了掂,朗声笑道:“这几日不是吃就是睡,分量也没见长啊!”
谢绽英也随之下马,他面容虽仍显清瘦,但气色比刚苏醒时已好了许多,眼神沉稳,步伐有力。他目光温和地看向谢天歌和阿莹,问道:“怎么都站在门口?”
谢天歌解释道:“方才赫连誉来了,我出来看看。”
谢云旗闻言眉头微蹙:“北疆小子安静了五六日,果然还是憋不住了。他这回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人呢?”
“他先回去了。” 谢天歌答道,“他想邀我去城里转转,我说今日没空,约了明日。”
“他竟这么听话?” 谢云旗表示怀疑。
谢绽英看向妹妹,眼中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你也知道今日没空?”
谢天歌这才想起关键,认真点头,“阿莹说的,但我还不知今天下午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哥二哥特意从军营赶回来?”
阿莹脸颊微红,小声道:“奴婢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姐……”
谢绽英语气平和却带着郑重的意味,缓缓说道:“慕容家的人,下午要来府上下聘。”
“下聘?!”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谢天歌羞赧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慌乱。
谢绽英难得见妹妹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笑着招呼道,“别都在门口站着了,回去再说吧。”
几人一同进府,谢云旗一边牵着马,一边好奇地问:“慕容笙今日会来吗?”
谢绽英道:“按礼数,今日他本人不宜前来。来的是慕容家的长辈们。”
“长辈?” 谢天歌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紧张,“哪些长辈会来?”
谢绽英语气平稳,安抚道:“据我所知,他的父母、几位极有声望的族老,以及各房重要的长辈,能来的,大约都会来。”
“这么多人?!” 谢天歌低声惊呼,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慕容世家累世大族,枝繁叶茂。阿笙是嫡出又是这一辈中最杰出的,他的婚事,族中自然极为重视。”谢绽英说得理所应当。
谢天歌幸福之余,那点小小的害怕又冒了出来——她这般爱惹祸的性子,恐怕不似寻常闺秀那般讨长辈喜欢吧?
谢绽英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打趣道,“怎么,紧张了?不用担心,你谢家小霸王的名头他们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谢天歌想一下也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她又问:“那……那等下,我需要出去见礼吗?”
一旁的谢云旗哈哈一笑,插嘴道:“哪有下聘时姑娘家自己跑出去看的?你老老实实呆在你的小院里就行了。不过嘛……你要是实在好奇,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一眼,也不是不行!”
“谁……谁好奇了!” 谢天歌立刻嘴硬反驳,脸颊却更红了。
谢绽英眼中笑意更深:“你若想知道前厅情况,让阿莹随时给你报信便是。”
“哦……” 谢天歌乖乖应声,心里稍稍安定。
-------------------------------------
陪哥哥们吃完饭后,谢天歌回到自己的小院,手托香腮坐在石凳上,目光落在院中开得正盛的花草上,眼神却有些飘忽。
“慕容家下聘……到底是什么样的场面呢?都会来些什么人?” 她喃喃自语。
从前她对这些繁文缛节最是不耐,即便是三年前与曲应策那场轰动天下的大婚,一应流程也都是姑姑一手操办,她像个提线木偶般,从未真正上心过。
可如今,只因为婚嫁的对象变成了心底那个人,这一切琐碎的礼节,仿佛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让她忍不住想去探究,去期待。
她正心神不宁地胡思乱想着,只见阿莹提着裙角,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晕。
“小姐,小姐!来了!慕容家下聘的人来了!大公子和二公子正在前厅接待呢!”
谢天歌眼睛一亮,立刻抓住阿莹的手,连声问道:“来的人多吗?都是些什么人?”
“多!特别多!”阿莹激动得语无伦次:“聘礼多……前厅、回廊、甚至庭院里,但凡能放东西的地方,全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锦盒,绫罗绸缎、珠宝古玩、田产地契……眼花缭乱,简直堆都堆不下!人也多,慕容少爷的父亲、母亲,还有好几位胡子花白、看着就德高望重的族老,还有好多好多衣着体面的长辈……奴婢看大公子的意思,怕是慕容家能来的长辈都到了!一个前厅根本坐不下,连院子里都临时设了桌椅招待呢!”
“啊?!” 谢天歌听得目瞪口呆,心中说不清是震撼还是惶恐。
上午赫连誉那阵仗已让她觉得夸张,没想到慕容家这遵循古礼的下聘,阵仗竟也如此惊人!这……这未免也太隆重了些!
她稳了稳心神,忙对阿莹说:“阿莹,你快去前厅帮忙照看着点。”
谢家从来没有一次性来过这么多客人。谢府新开,仆人都还没来得及配置齐全。
阿莹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过去盯着!”
“嗯,快去,不用管我这边。” 谢天歌催促道。
阿莹匆匆离去后,小院重新安静下来。
谢天歌独自一人,只好无意识地玩着手指头。
就在她心绪烦扰之际,头顶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熟悉、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
“天歌。”
谢天歌猛地抬头。
只见庭院中那株高大的玉兰花树上,慕容笙正悠然立于枝桠间。
他今日穿的衣服和平日有些许不同,内里是一袭正红色的云纹锦袍,外罩一件月白色轻纱长衫,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阳光透过花叶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出尘。
他低头望着她,浅棕色的眼眸中光华流转,温柔又宠溺。
“阿笙!” 谢天歌又惊又喜。
“跟我去个地方!”慕容笙看着她。
谢天歌站起来,她指着大厅的方向。有些犹豫,“可是……你的家人……还在……”
慕容笙唇角微扬,如同三月春风拂过湖面。
他手腕一抖,一道柔韧的软鞭如灵蛇般探出,轻轻卷住谢天歌的腰肢,下一刻,她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带起,稳稳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之中。
慕容笙一手揽着她的腰,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先不用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