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笙将谢天歌轻轻拢在身前,白马驰素四蹄生风,不多时便来到城郊一处静谧的小山丘。
谢天歌只觉眼前景致愈发熟悉,心跳不由加快。
当那片熟悉的山崖映入眼帘,尤其是崖边那株冠盖如云、花开如霞的海棠树时,她眼眶瞬间湿润了。
“这不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她声音带着惊喜。
这株与众不同的迟海棠,总是慵懒地晚于同类绽放,却也因此,当别处芳菲已尽,它这里依旧是一片绚烂的花海。
巨大的树冠伸展开来,宛如一把撑开的巨伞,将树下那片小平地温柔地笼罩其中。
记忆中,每当花期,粉白的花瓣如雨般飘落,将地面铺成柔软的绒毯,美得不似人间。
她还记得她小时候曾戏言,让阿笙每一年都要带她来看这棵树的海棠花呢。 只是后来,阿笙戎马倥偬,她一人也失了来的兴致,这里便渐渐只存在于回忆里。
慕容笙勒住马,轻柔地扶她下来,牵起她的手,缓步走向那株梦中的花树。
繁花累累,压弯了枝头,织成一片如梦似幻的粉白云雾,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下,带着清雅的香气,将他们笼罩其中。
“哇……” 谢天歌仰着头,眸中倒映着漫天芳华,“它好像……比我记忆里开得还要好。”
“嗯,” 慕容笙侧头看着她被花香和阳光浸润的侧脸,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话音未落,他揽住她的腰肢,足下轻轻一点,两人便如翩跹的蝴蝶,轻盈地跃上了那根他们小时候最爱并肩而坐的、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粗壮树干。
视野豁然开朗,整个山谷的葱茏美景尽收眼底。
“阿笙!” 谢天歌心情如这怒放的海棠,畅快无比,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新月,“你特意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满树海棠吗?”
慕容笙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的星光,只觉得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一个异常精美、比寻常食盒更大更高的雕花木盒出现在他手中。
他捧着盒子,看着眼前的姑娘,那双平日里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眼眸里,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天歌习惯性地伸手去接,笑容甜美:“阿笙,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然而,慕容笙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目光沉静而认真:“天歌,这次……不是吃的。”
“不是吃的?” 谢天歌一愣,眨了眨眼,更加好奇,“那是什么宝贝,让你这般郑重?”
慕容笙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食盒递到她手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交付举世无双的珍宝,心中那份罕见的忐忑愈发清晰。
被他这般情绪感染,谢天歌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将食盒稳稳放在并拢的腿上,如同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第一层盖子。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盒、被压得密密实实的风干海棠花。
它们被仔细地排列着,颜色深浅不一,有的还保持着鲜嫩的粉,有的则褪成了怀旧的浅白,显然来自不同年份,并非同一时期收集。
慕容笙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曾在这棵树下答应过你,让你每一年都能看到海棠花绽放。天歌,因为种种原因,我有五年没有做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无声的花瓣,“这是我欠你的海棠花。每一年,我都让人小心收集、风干保存。一共一千八百二十五朵。今天,我将它们一并……还给你。至此,我承诺你的每件事都做到了。”
谢天歌怔怔地看着盒中那凝聚了五年时光的花瓣,又抬头望向慕容笙深情的眼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阿笙……” 她声音微颤,“那只是……那只是我年少时一句不懂事的玩笑话而已。你……你不用当真,不用……” 她的话没能说完,泪水已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滴在那些精心保存的花瓣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这五年,尤其是那被囚禁蚕园的三年,哪里是他欠她的?分明是世事弄人,命运无常啊!
“别哭,” 慕容笙立刻抬手,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我给你看这些,不是想惹你伤心。” 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再看下面一层。”
谢天歌乖巧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将装满干花的首层小心放到身旁宽大的树干上,然后怀着更加好奇的心情,打开了第二层。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做工精巧的彩色河灯。那熟悉的造型和配色,让谢天歌心头猛地一跳。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慕容笙,用微微发颤的手,取出了河灯里那张微微泛黄的纸条。
展开,一行带着稚气的字迹映入眼帘——“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愿与君同!” 这分明是她自己的笔迹!
而在她字迹的旁边,是另一行她熟悉的属于慕容笙的字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谢天歌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阿笙!这……这是我那年乞巧节,在护城河里放走的河灯?!你……你竟然捡到了它?!”
那个据说只有万分之一概率能被心上人拾获的、承载着少女最隐秘心愿的河灯!
“是,” 慕容笙目光灼灼,肯定地点头,“我捡到了。”
谢天歌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这一次,是纯粹的、极致的喜悦。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整颗心都化作了一池春水,因为这妙不可言的缘分,柔软得不成样子。
慕容笙再次温柔地为她拭去泪珠,理顺她微乱的发丝,“还有最后一层。”
谢天歌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第三层食盒。
这一次,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上面清晰无比地绣着威严的龙纹。
“圣旨?!” 谢天歌惊愕地望向慕容笙。
慕容笙轻声道:“打开看看。”
谢天歌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那沉甸甸的卷轴取出,在慕容笙的帮助下,缓缓展开。那鲜红的玉玺大印,昭示着它的真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帅谢淳之女谢天歌,贤淑端敏,将门虎女。天机军主将慕容笙,忠勇有为,国之栋梁。今朕成人之美,特赐婚二人,结为夫妇。望尔二人同心同德,不负朕意。钦此!”
谢天歌的眼睛瞬间瞪大,满是震惊,她反复看了几遍落款日期,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这是皇帝姑父的圣旨!是……是他还在时的圣旨!”
“是,” 慕容笙的目光悠远,“天歌,这是当年我去北疆之前,先帝承诺我,只要我能守住北疆,便为我们赐婚的圣旨。”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痛楚,“可是……当年,还等不及我凯旋,你已经和他大婚了……”
那场猝不及防的婚礼,是他心中一道深刻的伤疤。
“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变得无比坚定而温柔,“我想告诉你,天歌,我们是曾经被先帝、你的皇帝姑父,正式赐婚祝福过的!”
谢天歌心中最深处那块关于无长辈见证祝福他们婚姻的遗憾,在这一刻,被这份沉甸甸的圣旨悄然抚平。
她哽咽着确认:“我们……是被皇帝姑父允准过的?”
“是!” 慕容笙斩钉截铁地给予她最肯定的答案。
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谢天歌紧紧地将这份跨越了生死、迟到了三年朵的圣旨抱在怀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那是释然,是感动,是所有遗憾被弥补的宣泄。
慕容笙缓缓解释道:“这份圣旨,本应依照约定,由先帝交由太皇太后保管,待我归来后宣旨。但或许是因为后来朝局变幻,先帝在临终前,将它交给了齐公公保管。我费了好些心思才找到他,在近日政局稳定后,他才肯主动将这份圣旨给了我。”
听到“齐公公”三个字,谢天歌抬起泪眼。
慕容笙知她所想,轻声道:“他走了……带着陛下留下的最后一批暗卫,彻底归隐。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因那道最后的御令而刺杀你了。”
说完这一切,慕容笙双手轻轻捧起谢天歌泪痕未干的小脸,目光如最璀璨的星辰,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虔诚:
“今日,慕容世家的长辈,依循古礼,前往谢府下聘求亲,那是家族对家族的礼数。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娶你,是我慕容笙自己的事,是我从年少时便认定的毕生所愿。所以,我带着我自己的‘聘礼’——代表承诺的海棠花、代表你我缘分的河灯、还有这份先帝的祝福,来到这里,郑重地、恳切地,问你——”
“谢天歌,你愿意嫁给我慕容笙为妻吗?从此山河远阔,人间烟火,你我并肩,生死不离。”
谢天歌望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灼烧的深情,以及那深藏其中、只为她一人流露的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缓缓地、极其认真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慕容笙眼中仿佛有万千烟花绽放,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将他淹没。
他像是终于得到了世间最珍贵、最完美的承诺。
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珍重万分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如同誓言般庄重而温柔的吻。
海棠花瓣依旧无声飘落,见证着这份跨越时光、历经磨难,终得圆满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