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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木门开了半截,隔着门缝,头戴帕子的妇人在看清门外是何人后,整个人猛地后退,那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吱——”
木门缓缓敞开,牟沧那张青灰的脸在雷光的闪烁下变得有些骇人。
妇人显然是认出他了,任谁见到已经死亡的人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会恐惧的。
惊惧过后,那妇人忽然冲上前来,眼中竟含着一汪泪水开口:“城主大人,您..您回来了?”
她这话落了音,自屋内又走出一男子,那男子并未看清前方状况,张口便喊道:“娘子?”
可待他上前,看清牟沧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愣怔片刻后,他快步上前握住牟沧的手,将人拉入院中,再开口之时已然哽咽:“太好了,我就知道城主大人一定还活着。”
牟沧冷冷看着,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察觉到牟沧冰凉的身体与冰冷的眼神,高大为放开手,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随后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城主大人,您是不是怪我们没能救下老城主与夫人,是我们无用,那夜我们赶过去,已太迟。”
说着,他以头掩地,竟痛哭起来。
那妇人也跪在一旁,小声哽咽。
牟沧冰冷的眼眸终于动了动,一丝疑惑稍纵即逝。
正在这时,一垂髫幼童许是听见了动静,光着脚从屋内走出。
他小跑着来到妇人身前,以身挡住自家娘亲后,仰头看向牟沧:“不许欺负我爹娘!”
可当他看清牟沧那张脸后,眼眸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猛地扑过去抱住牟沧的腿:“城主阿叔,你回来了!”
牟沧如同死水般沉寂的眸子里终于多了一丝生气,他低头,目光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
那孩子睁着满是欢喜的眼睛,在看见牟沧那张明显不属于活人的脸时,他不知恐惧是何物,仍喋喋不休道:“我爹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你就回来了,爹爹果然骗人,我还没有长大呢。”
说着他牵起牟沧的手,引着他向屋里走去:“爹爹说这是你的灵位,灵位是什么?爹爹总不告诉我。”
这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从自家爹爹那里一直寻不到答案,今日见了正主,他便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牟沧在听见灵位时心底还没有什么触动,可当他抬头,看见那一排排的灵位上面篆刻着熟悉的人名时,锥心的悲恸再也止不住。
那双本就异于活人的眸子闪过点点猩红。
这时高大为却上前,将刻着牟沧二字的牌位拿下来,干巴巴道:“您还活着,这就用不着了。”
牟沧抬眼看向他,并未开口。
高大为将视线移开,自顾自地开口:“您放心,老城主和夫人我们都安葬妥当。”
他为人收敛过尸身,又怎么会分不清楚活人与死人的区别?此刻不过是装作不知罢了。
城主对他有恩,人活着的时候他没能报答,如今恩人寻上门来,是鬼怪又何妨?
听见安葬妥当,牟沧终于开了口:“那火..”
他声音带着僵硬,却是高大为所熟悉的,忍着发热的眼眶,他道:“那夜火势太大,尸身虽损,却...”
余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多谢。”
牟沧一直以为自己家里人的尸身已经在那场大火之中焚尽。
从未想过还有人会为他们收殓尸身,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
听见这一声谢字,高大为垂下头:“是我应该感谢您,如若不是您,我家娘子的病如何能够痊愈?我这一家子哪能有今日安稳的日子?”
如他这般受牟沧恩惠的人并不少,可当真惦记这份恩情的又有多少呢?
那些人与他一样,人微言轻,如何能与那些早已泯灭良心之人抗衡。
“收拾东西,明日申时前,离城吧。”
牟沧没有多言,丢下这句后,他转身离去,待高大为追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
巷外,纪无疾看着走出的牟沧,含笑问他:“你可还要动手?”
牟沧不言,却循着记忆,隐匿身形,一户户寻觅过去。
所见牌位不知几许,皆篆刻着熟悉的姓名。
纪无疾同样隐匿着身形跟在他身后,如此黑夜至天明,雷声散去,骤雨初歇,梦阳城中除了少了些无关紧要的百姓,并无异样。
申时到,下了一夜的暴雨再次伴随天雷骤降,所过之处皆化为齑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与雨水混合的湿腥气,整座梦阳城瞬间陷入混乱与死寂交织的恐惧中。
不知过去多久,坍塌的废墟之上,一道雪色身影踏着灵光而起,只见他双手结印,磅礴的灵力自袖间挥出,汇聚成复杂的法阵,将整座废城都笼罩在阵法之中。
随着阵法而起,那仿佛要吞噬万物的天雷像是瞬间找不到源头,在空中停滞起来。
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天雷的牟沧自石棺中飞身而起,他看向纪无疾,一片死寂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抹无奈开口:“仙尊这又是何必呢?引雷阵已起,天雷若不灭了我这妖邪,是不会罢休的。”
起初他也以为这人是想要制止他复仇,毕竟这位仙门至尊可是善名远播。
可不料,他报复仇人之举,这人非但未阻止,甚至还想将他从天雷之下救出。
他感激这人对他的善,可他早已不是人世之人,又何必留于世间呢?
“它灭你与我救你又有何干。”
纪无疾对牟沧所言轻笑带过,借着阵法的支撑,他抬手划开一道裂缝来。
在牟沧震撼的目光下,他抓起牟沧的背上的衣领,如同是在拎一只鸡崽,将人丢入裂缝中。
在裂缝闭合前,牟沧听见那人仍旧含着笑意的声音:“既然做人让你不如意,那不妨作妖试试。”
......